邹辰忽然有些心软。
韩小曼走上去从后边抱住邹辰,“我一直不懂,你说要照顾我一辈子,为什么却又做不到和我在一起?”
卡车司机脸色煞白跌跌撞撞下来,颤抖地拨通的120。
“差不多要放寒假了,妈妈,上个月月考学习比较紧张,没能来看你……你知道我考了多少名吗,你猜猜?猜不到吧,我悄悄告诉你……”
“可是我只让你多睡一会儿的,谁让你睡那么久呢!你知道吗,第一次削成一圈完整的皮我有多兴奋,我兴奋地嚷嚷说,‘妈,看!’结果一抬头,你还是躺在床上,连眼皮都不舍得睁开,连眼皮都舍不得睁开来看看我……”
韩小曼不会吸烟,涩味呛到气管,拼命咳嗽,烟支也掉在地上,烟头还闪烁着腥红。来往的路人看了他们一眼,又继续前行。
邹辰又不说话了,大片大片空白的沉默让韩小曼徒生一股戾气。手腕被邹辰钳住,一点一点压着她的力道往下放,她嘴唇干燥抿成两条白.粉笔,声音不自觉大了起来:“说啊,你说话啊。”
邹辰很害怕,车祸发生的记忆像饕餮一样啃食掉他所以的轻松愉悦,只留下这份刻骨铭心的疮疤。
……
人行道上,一个篮球从两个少年的争夺中脱手,其中一人追着球冲向马路,耳边响起轮胎划破水泥路尖锐的急刹声和紧随其后震耳欲聋的碰撞声。少年扑坐在地上,周边群众惊恐地望着眼前的一幕。
“妈,你知道吗,阿辰说他有喜欢的人了,他说他喜欢上我们学校一个女生,还说,俩人已经在一块儿确定关系了,妈,你告诉我,一定是他在说谎对吗?妈,你快点起来吧,你女儿被欺负了。”
邹辰没有转头,烟雾缭绕中他的神情显得模糊不清,他又轻轻啜了一口,盯着墙壁块砖与地面的衔接处,不说话。韩小曼盯着他高大微屈的背影好久,才从楼梯上下来,坐到他旁边,抽掉他嘴里的烟,塞进自己嘴里吸了两口。
邹辰靠在墙上,仰头看着天板,黯淡的黄斑和一点点脱落的墙皮不见了,雪白一片,什么时候这家医院又新粉刷了一次?邹辰喘着气,呆呆地站立一会儿,走到楼梯间,坐在台阶上,掏出一支烟来抽。
邹辰拧着她皓白的手腕忽然加重了力道,他转过来,凌厉的眼神缓慢地扫过韩小曼的眉,眼,鼻,唇,叹了口气:“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只是你自己不肯承认,也不愿听我说,你做了那么多,在你妈妈面前说了那么多,无非不是想逼着我离开她,不可能,我离不开她,这个答案你满意吗?”
病房里紫外线杀菌灯散着幽幽的光,床上的女人很瘦,脸颊深深凹陷进去,好像一颗子弹洞穿了腮部,将所有的肉都掳走,纸一样菲薄的皮肤,敷在嶙峋的骨茬上,呼吸浅浅的,微不可闻,病服套在她身上,像一根孤零零的架子,在下午一天最热的时候,也有一种鬼魅似的感觉。
韩小曼的声音忽然被掐住了,像断带的收音机,尔后才缓缓颤抖道。
邹辰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像未经打磨的陶器,他说:“小曼,从三年前某一天到今天,我一直很内疚,我不知道自己当初轻狂的举动会那样轻易地毁了一个家庭,我很感激,你当时没有在车上,很感激你妈妈没有失去生命,感激还能有一个机会可以让我弥补,而不仅仅是悔恨自责……”
小轿车已经翻了,半边车头凹陷进去,车身燃起浓浓的白烟,破碎的挡风屏裂开一个大口子,不少玻璃扎在轿车司机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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