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陌指着安重诲乌闪闪的头盔,笑道:“俗,俗不可耐!小弟早已视金银如粪土,纵使万贯家财皆是身外俗物,小弟不要别的,只要兄长的头盔足矣。”
安重诲哪里知道小陌的心意,自当是巴结到了朝中权贵,受宠若惊得连连颔首,急道:“如此甚好,甚……甚好!”
石敬瑭缓步走上石砌,在李嗣源左手边小声说着什么,李嗣源大梦初醒,动了动眉毛,向前略微欠身,看到阶下衣衫褴褛,瘦如蝼蚁的少年,不禁笑道:“老夫想过无数种可能,却怎么也想不到走进这听雨轩的,竟是一位乳臭味干的黄口小儿,真是比戏文有趣,比评书惊艳啊!”
此牌正是习武书证,安重诲初来乍到,又怎会认得梁国物件?何况各州的书证略有不同,而且还在九曲石桥下沾染了尸堤鲜血,仿佛在刮痕上涂了层殷红油蜡,任他如何端详也是看不出半分猫腻。
安重诲知道李乃国姓,仿佛捡了大便宜一般,激动得热泪盈眶,他将钢盔带在小陌的头上,道:“愚兄安重诲,现任鸦军副都统,这一个副字,已是剥夺了大半的权力。好兄弟,以后有什么事为兄都替你扛着!自古结拜皆是同饮血酒,叩首换帖,我们便无须这么麻烦。”他双膝跪地,举起左手,与眉同高,拇指和小指收拢,仅立三指起誓。
小陌打了一个寒战,随着石敬瑭入了酒席,安重诲立于轩外,摇头晃脑的听着淮阴平楚,对听雨轩四伏的杀机全然无觉。
石敬瑭看到小陌带着晋国钢盔,身后背着重剑,穿得练布麻衣,腰间兀自挂着浮肿人首,满身的血腥味,不觉也是一惊,他望着安重诲,不解道:“这……这位是?”
小陌正色道:“既是结拜,自然会有长幼之序,不可乱了纲常。我观兄台的身形相貌,估算年岁必在本官之上,那我便称兄台一声大哥,哥哥便叫我一声贤弟,如何?”他将习武书证递给安重诲,意味深长的笑道:“这是皇上亲手赠予小弟的,上面的忠义效节与遍布的血渍,足见为臣者的忠心不二。此物对小弟极为重要,实是千金不换,我便将此物送予兄长罢!”
八音坊声歌依旧,琵琶急切得如雨打芭蕉,薛崇仍在空中晃荡着,咒骂着,众人目不斜视,愣是没认出小陌何人,纵使看了,也自当是鸦军宵小尔。
小陌思忖道:“老子若是道出真名,这如诅咒般的‘同年同月同日死’说得固然轻巧,万一这厮是个短命鬼,老子岂不是吃了大亏?不可,不可,宁愿自己早死些掉让这厮来陪葬,也不愿无故折寿半日。不如找个已故之人,胡乱充数,量他也不晓得。”嘴上却道:“小弟姓李,单名一个儒字。”
安重诲将书证捧在手中,感到出奇的沉重,颤声道:“此……此物带着贤弟的一腔热血与皇上的殷殷寄托,如此珍贵,愚兄怎么……怎么消受得起?即便是收了,也没有个上得了台面的物件复赠贤弟啊!”
身侧一位绝色佳人正为李嗣源斟酒喂食,倾国倾城之貌隐约幻现,不盈一握的柳腰娉婷袅娜地倚在雕龙扶手旁,斜眼看向小陌,眼神中尽显媚态。
“本官还要亲见李嗣源,时间仓促便无须外在的形式。为表诚意,我们交换个信物,而后拜过天地,也就算礼成了罢!”小陌从怀中掏出满是血污的檀木方牌,上镌小楷,字迹不知何时已被改动过,“忠义效节都”的“都”字被其刮得干干净净。
听雨轩纱幔缭绕,正对着梨园露台,实是观戏听曲的绝佳方位。轩内石砌节节攀升,两侧桌椅横陈,玉盘珍馐不可计数。在石砌的尽头,一架高约七尺的朱漆方台坐北而朝南,上面安放着金漆雕龙宝座,李嗣源坐卧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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