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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6章 金堤溃蚁穴,非一夕之故

朱翊钧眉头紧蹙的说道:“给王崇义那个嗣子求情的吗?求情也不管用,此逆贼已然逼良为娼,朕若宽宥,人心难安,朕绝不轻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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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谦和朱翊钧私交很好,但这是公事,王谦要是给那个逆贼求情,那就要考虑下王谦的立场了。

王崇古对江山社稷有功,朱翊钧当然念着,可王建这个逆贼干的事儿,其实是在破坏王崇古的身后名,这是皇帝不允许发生的。

官厂制可是万历维新最重要的成果之一,是王崇古毕生心血。

“陛下,王谦不是是非不分之人。”冯保将奏疏翻开,递给了陛下。

王谦劝陛下仁恕?王谦恨不得陛下办个加急!省的惹祸上身,连累无辜。

王谦的态度很明确,不能宽宥。

文成公三个字,是他爹留给他王谦的余荫,他亲爹给他攒的圣眷,凭什么王建这个嗣子破坏消耗这些来之不易的圣眷?圣眷也是他们老王家的遗产,他这个亲儿子都没享受到,就给王建消耗掉?

王建变得无法无天,正是王谦去了松江府后,京师再没人约束,才出现了这些祸事。

王谦没有给这逆贼求情,他在奏疏里说,死了活该。

他王谦都不敢犯的事儿,他王建凭什么犯,而且王谦还和姚光启商量好了,姚光启这个女婿的儿子里,找一个改姓王,继承王崇义的血脉,不让王崇义绝嗣。

姚光启答应了下来,他一共有三个儿子,让一个给岳丈就是。

“这个案子有趣。”朱翊钧看完了整本奏疏,上半部分说的是王建的案子,下半部分则说的是松江府的一个小案子。

河南汝阳府一个大把头,传帮带从家里带了十四个人,到松江府做工赚钱。

这个大把头利欲熏心,欠了六个月的工钱不给这些匠人,这十四个匠人都要靠着他生活,都是乡下汉子,哪里敢反抗,哪里知道如何反抗?

但就是有四个匠人不服,一人一把刀,拿着刀闯进了大把头的家里。

这四个人进门就喊:不给钱就砍死你们!砍死你们,别说你们不知道怎么死的!

大把头大惊失色,就想夺路而逃,却被四人堵在了偏房,动弹不得。

这大把头跪在地上连连磕头说有钱,有钱。

大把头,就把四人的工钱给了,这四人仍然不满,让大把头把十四个人所有没给的工钱,全都结清,把剩下没来的十个匠人,全都叫到了大把头家里,最后把工钱结清了。

这四个人领头之人走的时候说:我们笨,但我们讲道理,既然给了钱,就好聚好散。

大把头在匠人们走后,就跑到了松江府衙门报官,松江府衙一看这事,就呈送了师爷,师爷下令刑房不理,而且还让刑房衙役警告大把头,胆敢生事,王法无情。

案子发生在三月份,王谦一直没有直接干涉,但他在密切观察,他还以为这个大把头会发动人脉,让这些个‘刁民’没有任何生计可做,但王谦想错了。

这个大把头非但没有发动人脉报复,让刁民无法谋生,还专门找人,给这四个刁民找了活儿去做,这么做的原因,是大把头怕这四个刁民无事可做,就登门讹诈。

而且只要闹起来,刀剑无眼,伤的是这大把头和他的家人。

“把扬州之前的案子拿出来。”朱翊钧想起了一个相似的案子,让冯保去拿奏疏。

万历十七年十一月,扬州发生了一起和这个案子高度相似的杀人案,也是传帮带的大把头,从家乡带了匠人到城里做工,也是欠薪不给,也是持刀逼迫,大把头被逼无奈给钱。

但扬州大把头告官,扬州府受理了,将持刀逼迫、讨薪的三人抓捕归案。

这不抓还好,一抓出事了。

传帮带,都是乡里乡亲,恶意讨薪的三人被抓,一起到扬州府的同乡,第二天就闯到了大把头家里,把大把头给杀了,一把火就把大把头的家和工坊给点了,逃之夭夭。

显然拿着刀索薪都是谋划好的,一旦这大把头非要继续为难,那就鱼死网破!

大火一烧,干干净净,什么物证都留不下,而且这些同乡全都逃走了,根本不知道逃到了哪里去。

最后,讨薪的三个人也被放了。

扬州知府出入府衙,那是前呼后拥,闲杂人等不得近身,可是具体经办此案的衙役们,可不敢赌这些个胆敢杀人的乡民,还在不在扬州,衙役们把三人放了。

冤有头债有主,这大把头死了,就没必要再找衙役索命了。

这案子最后就成了这么一件无头公案,除非皇帝派出缇骑,严密搜索,动用巨大物力财力,否则这案子,真的很难很难抓到案犯。

皇帝没有派缇骑过去,这个无头公案一出,扬州知府、同知、推官等等,全都挨了一个下下评,再有一个下下评就要被罢官了。

“其实扬州府闹一闹也挺好的,扬州府地界,已经没有工坊主欠薪了。”朱翊钧合上了扬州的奏疏,扬州府经过这件事后,再无人欠薪了。

当然,皇帝也觉得有些怪异,劳资矛盾在公权力无法有效介入的情况下,居然达到了一种微妙的平衡状态。

这是朱翊钧完全没料到的结果,他其实一直头疼,江南地区劳资矛盾的调和问题,而且他也颁布了一些政令,比如必须要契书,比如契书薪资问题可以快速审结等等。

但他的圣旨,还是没刀子管用,这几颗人头,一把大火,这就平衡了起来。

朝廷不是无所不能的,没什么好的手段,也没什么办法有效介入,看不见的大手,起了作用。

“宁化、瑞金等三县闹了一闹,整个江西的士绅,都没人收年节了呢,生怕再闹出个田兵之乱来。”冯保对陛下的话,非常赞同。

朱翊钧拿着王谦的奏疏继续说道:“王谦还提到了一个他不能解释的现象,他发现松江府工坊缺人缺的厉害,但是街上有很多的游堕之民。”

王谦观察到了一个他无法解释的现象,请求圣上解惑,王谦是真的想不明白。

大明有很多矛盾的现象,比如:明明处处缺人,总督府种植园缺人、工坊缺人、田土缺人,但大明就是有层出不穷的游堕之民,他们不事生产,操持各种恶业为生;

比如松江纺生产相对过剩,可是人们还是拼了命挤到这个行当里来,弄得工钱更低。

这种矛盾的现象,其实也有一双看不见的大手在发力。

乡民听了同乡的话入了城,他发现大把头、同乡说的那些话,全都是骗人的。

这年头,敢出门长途跋涉到松江府、苏州府、杭州府、扬州府这些地方谋生的人,每个人都是特别努力,勤奋,每个人都是怀揣着对未来的希望才选择出门。

可是他们到了地方,一次一次的被现实打击,不是衣食住行连牲畜都不如、就是工钱欠来欠去,动辄打骂,最终他们成为了游堕之民,干点短工,得过且过,混一天是一天,或者干脆操持恶业为生。

这个恶堕的过程,他们但凡是能赢一次,就不会选择当游堕之民。

“越是努力,越是上进,就越容易成为游堕之民,哎。”朱翊钧总结了下王谦说的这种现象,给出了明确的朱批。

越是努力、上进,付出和收获的落差就越大,失望就会越多,就越容易成为游堕之民,反倒是那些喜欢随波逐流的人,找个活儿,对付着干,对付着活,什么都不想,会轻松很多。

“要让这些人赢,其实非常简单。”朱翊钧拿起了朱笔说道:“劳有所得,他们就赢了。”

朱翊钧解释了王谦想不明白的现象,这个现象矛盾但现实,想要改变,最重要的做法,就是劳有所得,干活真的能拿到钱。

容城县的衙役们,一年半没领到俸禄,干了活儿不给钱,自然就懒得干活了。

在当下大明,最重要的是不要闹出民乱,但凡是闹出民乱的地方,都要被皇帝严厉惩处,毕竟没有民乱,就不会有人打到京师,威胁到皇爷的皇位。

皇帝一定要坐在皇位上,皇位给百姓掀了,那皇帝还是皇帝?

如何不闹出民乱,皇帝也给出了明确的道路与指示。

极端偶发事件,就是火苗;

走投无路活不下去的百姓,就是干柴。

偶然事件是不可控的,没人能阻拦偶然事件的发生,哪怕是富的像松江府这种地方,依旧有人间疾苦,依旧有死人持刀上门索薪之事发生。

偶发不可控,但干柴的多少,是可控的。

而让干柴不会一碰就着,燃起熊熊大火的办法,也很简单,有口饭吃就行。

大明人并不是很多,人口也没有快速、爆发式的增长,天变之下,也看不到腹地爆发式增长的可能了。

大明的田亩也足够多,能够养得起这么多人,只要衙门能让乡贤缙绅遵守他们许下的承诺,灾年减租,允许种土豆、番薯这些杂粮。不在水源沟渠为难乡民等等,万民就可以有口饭吃,就不会闹出民乱。

一般而论,人们不会从制度、结构、观念、精神、人的本质等等角度,去判断社会优劣,因为这太麻烦了,千人千面,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看法,而且很难说服他人。

人们往往从自己的日常生活出发,或者说从肠胃出发,去判断社会的优劣。

这一点,朱翊钧已经不知道下过多少次圣旨,反复告诫官员,应该知道民生是根本之务,圣旨和民生之间,选择民生不会视为抗旨不遵。

徐州知府刘顺之为了抗旱,就放了运河的水,朝廷没有问责。

“陛下,金池总督府的贺表来了。”冯保看陛下处置了王谦奏疏,将石隆侯邓子龙的贺表放在了陛下面前。

陛下明旨不得送昂贵的贺礼,但总督府们,还是想尽了办法,折腾点有用的事儿,让陛下高兴。

金池总督府在万寿圣节之前,完成了大金池、赤军山港正衙钟鼓楼的营造,向陛下道喜。

正衙钟鼓楼很重要,因为一个京师时间,一个当地时间,只要京师时间准确,就可以精准的计算经度,确定在海上的位置,过往船只,都可以在金池、赤军山港矫正自己的时间了。

这是万历开海的一小步,是结结实实、脚踏实地的一小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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