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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1章 谁闹得乱子大,就对谁让步!

第961章 谁闹得乱子大,就对谁让步!

黎牙实这篇社论,在朱翊钧看来,很有价值,一些过去想不明白的事儿,立刻就能想通了,而且不仅仅是衙门,上到朝廷,下到宗族,只要组织有一定规模,他的这篇社论都有参考意义。

身份政治,或者说身份越重要的组织,尸位素餐、无能之辈就越多,行政效率就越是低下,那么效益就会越差,万事不成,这也是黎牙实一直要讲海瑞和徐成楚故事的原因。

你这个组织连做事的人都没了,那最终的结局已经注定,或早或晚而已。

比如朝鲜就执行庶孽禁锢法,保证两班弟子手中的权力不会被同族分流,而且朝鲜王多次想要执行推恩令打破庶孽禁锢,但总是行百里者半九十,全部失败。

朝鲜的行政效率低下,什么都做不成,明明朝鲜的丁口、纵深、军兵都要强于倭国,却被倭寇一个月推平了,而大明天兵去了,过程略显曲折,但能够两次把倭寇推下海。

组织度这个东西,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看法,但没有组织度,必输无疑。

比如,李开芳的大伯,李开藻的父亲,李氏家主,就把家产分给了李开芳一半,李开芳连庶子都不是,却能够分一半家产,而家老们对这个分法非常认可。

因为家老们更担心李开藻把家产败光了,让李开芳约束一二,主要李开芳这个大哥还在,李开藻无论如何都不敢过分胡作非为,比如沾染阿片生意把家族拖到地狱之中。

李开芳还真的能管得住李开藻。

这里面逻辑倒是非常清晰,讲身份,必然有裙带,有裙带自然有派系,有派系就会有斗争,越讲身份,派系斗争就会大于做事,最终党锢盈天,逻辑非常清晰且简单,黎牙实将其讲的非常清楚明白。

而张居正在王崇古死后,立刻开始布置反腐司,其实就是在削弱张党这个身份,因为张党的对手晋党已经被王崇古亲手扫进了垃圾堆里,那张党就没有必要再存在了。

张居正当国的时间太久了,他的派系弟子,也从当初的屠龙者变成恶龙,也逐渐变成了自己当初讨厌的模样,张居正不得不动手了,在他心里,身后名、派系都不重要,万历维新才重要。

谁成为万历维新的阻力,谁就是他的敌人。

朝中对于反腐司的最大共识是必须要建立,反腐势在必行,虽然制度性、合理化的腐败行径,随着万历维新已经被完全遏制,但完全遏制完全不够,想要继续长久,就必须要反腐,彻底遏制贪腐规模,加强效率。

但是对于是否要请戚继光这个大将军出面,朝中的分歧很大。

朝臣们讲的都很有道理。

反腐是政事不是戎事,大将军总督此事,有些不伦不类,还有些越权;

对戚继光本人也不好,作为大将军,他参与政事越深,他就越危险,毕竟司马懿这个老匹夫干的事儿,殷鉴在前;

对反腐司也不好,反腐司的组织架构过于混乱,隶属于北镇抚司,又被都察院总宪兼领,还被大将军总督。

这些理由都很充分,但随着徐成楚经过青马桥,青马桥突然塌了,一切的不合理,立刻变得合理了起来。

皇帝陛下真的是圣明,连这都预见到了。

其实朱翊钧完全没有预料到有人敢在京广驰道窝案里对抗调查,毕竟之前南京选贡案,朱翊钧刚刚展现了自己的杀性,他真的一个都没放过。

他觉得应该没有人会这个时候触霉头,他请戚继光出马,完全是料敌从宽本能和必须反腐的政治表态。

“如果日后谁对朕说,这天下全都是忠臣,没有奸臣,朕先把说这话的人下狱,因为他一定是奸臣。”朱翊钧看完了青马桥的奏疏,对着冯保由衷的说道。

朱翊钧杀性很大,甚至比成祖文皇帝杀性还要大,去年南巡,皇帝亲自监斩了622家,选贡逆案,至今还有余韵,但皇帝稽查驰道贪腐窝案,徐成楚奉命出京,刚走到保定府容城县就被安排的明明白白。

“陛下圣明,谁说天下没有奸臣,那一定是头号奸臣!”冯保深以为然,能给文臣添堵的机会,冯保都不会错过。

是徐成楚命大,不是敌人手下留情。

桥梁塌的时候,徐成楚就在桥上,车驾直接翻到了沟渠里,当时一同落水的还有缇骑六名,缇骑体力强,善水,几个扑腾就上岸了。

徐成楚的车驾从桥上翻了下去,本来就难以挣脱,在加上徐成楚一身官服儒袍,行动不便,若不是陈末和其他四名缇骑拼死搭救,徐成楚已经一命呜呼了。

徐成楚一死,你皇帝是查钦差案,还是查贪腐窝案?

陈末学游泳,是缇骑全都善游泳,这都是入了北镇抚司后学的,之所以安排学游泳,是希望缇骑日后随扈陛下南下的时候,能在关键的时候发挥关键作用。

钦差过路,是要举回避牌,所以当时青马桥只有徐成楚一行人会通过,这绝对不是意外。

此时的徐成楚换了一身衣物,他换下了儒袍,换成了素衣,素衣是麻衣素色,没有任何的印染,衣袖短窄,有束皮带,用带钩挂,穿着一双只到脚裸的皮鞋,甚至连袜子都露出来了,这身装扮,有辱斯文。

他翻身上马,这一身奇怪的装束,就是为了便于骑马,他骑马是在北大营学的,他勒着缰绳,身边全都是飞鱼服的缇骑,所有人看着已经完全塌掉的青马桥,目光闪烁不定。

“徐御史,要我留下一队人调查吗?”陈末面色沉重的问道,徐成楚落水后感染了风寒,在容城县停留了三天,今天徐成楚觉得身体有了好转,下令南下。

陈末的意思,自然是查清楚青马桥坍塌的原因,给徐成楚一个公道。

“不了。”徐成楚深吸了口气说道:“文成公自诩五步蛇,讲官吏事,文成公说官吏最善鱼目混珠,也就是把水彻底搅浑。”

“显然,有人不想我到湖广,哪怕稍微阻拦下我的脚步,现在风寒已无大碍,最快的南下,才是急务。”

徐成楚当然恨,这可是要他命的事儿,但是他全然顾不得了。

“我们一走,这青马桥的案子,就查不清了。”陈末当然知道徐成楚为何这么决定,但他们一走,青马桥的案子,就一定会被定性为意外。

徐成楚面色凝重的说道:“当年海总宪到应天做巡抚,前往松江府查徐阶贪腐事,也曾遭遇过类似的意外,这些都是老手段了。”

“只要我不死,这案子,最终只会成为意外,无论我们是不是在这里,留一队人也无关紧要;除非我死了,否则陛下都无法发飙,更不能下旨平叛。”

“一个意外,不能成为平叛的理由。”

徐成楚认为皇帝不会发飙,不会小题大做。

陈末是个墩台远侯,又在北镇抚司,他其实对官场不算太了解,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很多,只要徐成楚这个钦差还活着,就一定会是意外,因为官场最怕的就是不安稳,朝中大臣无论如何都会阻拦。

除非徐成楚这个钦差死了,才值得大动干戈。

讲道理的话,徐成楚的判断是对的。

“我不明白,杀了你,事情不是闹得更大吗?”陈末勒动了下缰绳,安抚了下躁动的马匹,如此对抗调查,招致雷霆之怒,事情岂不是变得更加糟糕?

“水浑了,陛下难不成还能沿着京广驰道把沿途官吏全都杀了?就是杀了又如何呢?吏员还是地方宗族,官员还是和光同尘。”

“而且只有斗起来,才能获得他们想要的东西。”徐成楚看着河面。

把水彻底搅浑,就是这次青马桥坍塌的根本目的。

皇帝就是平叛,也需要时间筹备,水已经浑了,他们就可以浑水摸鱼了,必死的局面就有了一线生机。

“陈指挥。”徐成楚见陈末一脸的疑惑,显然,陈末还是没想明白,青马桥坍塌的原因。

“在。”陈末赶紧说道。

徐成楚狠狠地吐了口浊气,这口浊气包含怨气,他面色冷厉的说道:

“大明的绝对多数,是佃流氓力,他们最是辛苦,不分寒暑的奔波辛苦,生产了绝大多数的货物,他们热爱大明,像你我这般,你在草原做了五年墩台远侯。”

“甚至连朝廷反腐,都要依靠这些克服了千难万险爬上来的寒士。”

“因为你我,既无显赫门第可倚,又无丰厚家资可恃,唯以清名功业立身,故能无畏无惧,秉公而行!”

陈末和徐成楚很像,出身卑贱,但都一步步的通过大明遴选机制,爬进了朝堂之中。

徐成楚继续说道:“可,这占了绝对多数的穷民苦力,与其他阶级发生冲突的时候,往往受到的惩罚最重!受不到任何的偏袒!受到了最多最多的不公!”

“凭什么?为什么?因为秩序从来都是从斗争中诞生,而非道德!”

陈末看着徐成楚有些讶异,他终于明白了徐成楚在讲什么,徐成楚敢讲,陈末还真敢听,他是反腐司指挥使,能判他有罪的只有陛下。

而徐成楚这句话,是阶级论第三卷斗争卷里的内容,陈末看过很多次,但徐成楚一番言谈,让陈末豁然开朗!

凭什么戚帅屡战屡胜,反倒是要戴罪立功!因为戚帅性格温和,刀刃从不向内!

凭什么穷民苦力最受欺负?因为他们最是温顺,只要有口吃的,就不会过分反抗!

凭什么匠人任劳任怨,而匠人头子王崇古死了,连治丧都没人愿意前往,更遑论那充满了恶意的谥号忠献!

因为王崇古死了,可以欺负死人,因为匠人任劳任怨,很少表达自己的态度。

所以秩序自斗争中诞生,而非道德,这句话道尽了陛下做决策的逻辑。

戚继光这个大将军现在不仅仅是奉国公,他甚至要反腐;

匠人下山,皇帝不仅默许,还让缇骑前往组织,防止暴力失控,更防止找不到目标;

陛下不止一次表示过,他希望工匠们为了争取自己的利益,联合起来,倒逼制度的改良,甚至亲自引导了匠人下山的运动。

“穿儒袍的能搞出很多乱子,所以要对他们让步。”陈末思索了片刻,表述了自己的理解。

徐成楚满脸笑容的说道:“那就比穿儒袍的,闹出更大的乱子!自然所有人都给我们让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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