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墙铁壁?”
陈望一身戎装,手持长槊,牵引着座下火红的赤驹。
“真是可笑!”
在他的身后,三千名汉中镇的甲骑如大雁的羽翼一般展开,挤满了整个坡地。
而在羽翼的两侧,则是一万余名全副武装的汉中镇甲兵。
举目望去,只见一片赤红,甲兵盈野。
就在坡地的前方,则是更多的军阵,更多的甲兵。
一万两千余名山东镇的镇兵,两万余名原属西军的河南镇甲兵分列而立,呈一字排开,几乎遮蔽了整个扬州东郊的正面。
山东镇一师居中,河南镇两师据于两侧。
而在他们的对面,是数座横陈在郊野之上造型古怪,墙壁低矮的堡垒。
这些堡垒正是半年以来,万民军征调大量民夫所营建而成的棱堡。
“万民军的水师不计代价猛攻我军沿河阵地,上午时分,左良玉已经领全师兵马暂时退回了北岸,万民军的水师已经进入了扬州的东面。”
胡知礼驾御着战马上前了些许,靠近了陈望,向着陈望汇报着近来的战况。
“万民军五营约五万余人,在夺回东郊之后,就地驻扎,沿河深挖沟壑,修筑营垒。”
近侧,除了胡知礼之外,赵怀良、高杰、李定国、刘文秀四将也分立于陈望的近前。
近卫甲骑一直是由赵怀良统领,胡知礼领着中军部,协助指挥直辖于陈望的两营官兵。
艾能奇列阵于扬州西郊城外,防备着扬州城内可能的援军。
李定国、刘文秀两人则是被陈望调到了近前。
陈望向着两侧看了一眼,所望之处,一众将校皆是低首垂目以示敬意。
北国的乱局,明廷的失势,终于是让他能够扶摇之上。
他的身侧不再只是有陈胡两氏的亲属,而是多了许多能用的战将。
就在前阵,冯双礼、白文选、马元利,张化龙四将统帅着河南镇的两师。
马进忠与马岱两人作为矛头,立于山东镇的前方。
这六人或许很多人并不熟悉,但是在历史上六人无疑都是身经百战的战将,或勇或谋,足以独当一面。
勇者如白文选、马岱、谋者如冯双礼,马进忠。
两镇三师,合兵三万两千众,骑兵的数量超过半数,旌旗如林,帜幡如云,将整个扬州的西郊几乎全部遮蔽。
原先汉中镇缺乏的骑兵的短板因为左、猛两镇以及西军的加入,已经是被全数的补足。
这一次主攻的方向,毫无疑问,是放在了西郊。
扬州的地形复杂,如果有水师的优势,实际上是利于守方。
扬州主要的河流共有两条,一条向南通往长江,一条向东直通京杭大运河。
此前因为时间的原因,万民军没有来得及回防,所以左良玉领着麾下部队南下并没有受到多少的阻碍。
而在扬州的东郊,万民军也没有修建多少的棱堡,在当时才会轻易便被左良玉领兵攻克。
“万民军有水师的优势自然会加以利用,东郊丢了就丢了。”
陈望并没有对于东郊的丢失有半分的意外。
“传讯左良玉、曹变蛟刘光祚两人,让他们领麾下两师,沿河防守,防备万民军北上侵攻。”
“至于刘光祚……”
陈望微微转头,向着东面被河水环绕着扬州城,缓缓开口道。
“让他领着麾下部队加入对于扬州的进攻,我给他一天的休整时间。”
“一天以后,立即领着麾下的兵马进驻扬州的北城。”
“传告左光先。”
陈望牵引着座下的战马,向前了些许。
座下的枣红马微微晃头,打了一个响鼻。
“十日。”
“我给他十日的时间,十日之内,不惜一切代价给我拿下扬州全城。”
“刘光祚麾下有一万四千兵,艾能奇有一万两千兵,他的麾下有一万九千人,他现在领着四万五千的兵马。”
“我不要伤亡的数字,也不理会任何的借口,我只要扬州。”
“要是十天的时间,都不够他拿下区区一个扬州城,他也没有必要再领着将印,统领这么多的兵马了。”
虽然万民军占据着扬州城的东郊和南郊,可以源源不断向着扬州城增兵。
但是扬州城只有这么大的地方,左光先有着火炮和兵员素质的优势,全力进攻之下,十日还拿不下扬州城,真不如趁早回汉中府内养老。
陈望下达了军令,没有留下任何回转的余地,而后重新便将心神放在了面前万民军的南郊防线之上。
“天下纷乱,神州动荡,北直隶已陷火海之中,京师陷落只在旦夕之间。”
陈望扫视着一众跟随在两侧的将校,缓缓开口,他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是却穿透了猎猎的旌旗响动声,清晰的落在的众将的耳中。
“我自汉中起兵,西剿闯贼,东征叛军,北击建奴,南定泽国,历七载时光,始有今朝。”
“神器黯淡,引群雄窥测,胡虏刺探,如今我军声势虽隆,疆域虽广,然却有危楼之险。”
“波涛平静,暗流在下。”
陈望神情凝重,他从未一刻如同现在一般郑重。
“我军此时主力在南,若是此番不能速胜,建奴攻破京师,南下侵攻,黄河从来不是天险,北地兵马绝无阻拦之力,河南、两淮必将陷入糜烂。”
“李闯以精兵进军四川,屯兵潼关,现在虽为佯攻,但一旦我军露怯,前线失利,必将自关中而进河南。”
“届时我军南北受敌,分兵疲惫,席卷之势亦将荡然无存。”
眼下的情势陈望清楚无比,但是这一切并非是所有人都清楚,大战在即,他必须将一切都向着众人刨析开来。
“所以……此战……”
“我军必须要胜,也不得不胜!”
“不仅要胜,还要速胜!”
陈望握紧了手中的马槊,举目向远。
“通令全军……”
“此战,军卒阵亡,抚恤白银三十两,队长四十,旗总五十,百总六十,把总八十,千总百五十两,将校阵亡,给银千两,优养家眷,荫子为官。”
“无后者由兵务司自流民营中选一子承姓,由镇内出资供养成人,有后者依照此例,亦由镇内出资抚养子嗣成人,遗属如果没有生活来源,给予半饷终老。”
“战后镇下立英烈祠,从崇祯八年至此后无论将校兵丁,凡阵亡捐躯者皆入英烈祠内,四时香火不绝,忠魂永享血食!”
陈望话音落下,不仅仅是高杰、李定国、刘文秀三人回首,胡知礼和赵怀良两人也是同样转头看向陈望。
要知道,这个时期朝廷给的抚恤金普通的军兵不过两三两,军官战死也不过十余两,将校死于战阵也只是几十两百两便打发了。
而且在很多的时候,都发不下抚恤金。
就算是发了下来,几经克扣下来,根本也就聊胜于无。
靖南军因为有钱,所以倒是有发放抚恤金,但是在此前,普通的军兵阵亡也只是发白银十二两,家属给予半饷,发放三年。
而现在,陈望直接标准提高了三十两,还赡养子嗣与遗孀。
众将怎么不会震惊?
马蹄声响,中军一众令骑已是接令而行。
陈望许下的承诺伴随着众骑的远去而为三军所知晓。
扬州西郊,靖南军原本严整而又肃然的大阵因为军令的通传不再沉寂。
三军回首,万马偏转,众兵哗然,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聚焦在高坡之上那面高耸着的火红色大纛之上。
鼎沸的人声从各处军阵之中,从四面八方狂涌来,转瞬之间便已是淹没了整个战场。
这一刻所有的军律全部失效,因为不仅仅是普通的军兵回头,一众将校军官也是尽皆回头,甚至还包括了一直以来严格执法、作为执法官铁面无私的军法官们也是一样。
所有人都因为这一道军令陷入了震惊之中,无一例外。
而陈望之所以一直等到战前,等到此刻下达这一道军令,也正是为了这样的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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