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仁集团在上海和苏州的大动作又是让有些人激动了。
宁德招商晚宴。
“苏总,这是我们宁德最有名的红糟鳗鱼,您一定要尝尝!”招商局局长林国栋殷勤地将转盘转到苏宁面前,脸上堆满笑容。
苏宁礼貌地夹了一筷子,却食不知味。
宴会厅里觥筹交错,二十多位地方官员和企业代表轮番向他敬酒。
明明知道这场宴席已经毫无意义,但是苏宁依旧是不得不前来参加和应酬,要不然还是会被冠上不懂规矩的帽子。
有的时候“暴力”真的是可能会让人上瘾,主要是解决问题太过于粗暴简单了。
所以如今处处被动的苏宁感觉非常的无奈,来回掉换情绪确实挺让人恼火的。
“苏总,您看这个电池产业园项目……”林局长凑近,酒气喷在苏宁脸上,“只要您点头,土地、税收、用工,我们一路绿灯!”
苏宁放下酒杯:“林局,我这次回来就是想为家乡做点事。但上次考察时看到的滩涂地块,环评报告似乎有点问题?”
“哎呀!那都是小事情!”林局长拍着胸脯,“省里王副高官特别关注这个项目,环评那边打个招呼就过了。”
“林局,我还是希望能按正规流程走。”苏宁声音温和但坚定,“永仁集团目前在上海、苏州、深圳的项目都是正常操作的,另外如今我们永仁集团已经在上海、苏州和深圳投入了太多的资金,哪怕是想要投资家乡也要缓上两年。”
林局长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更加热络:“那是!那是!苏总讲究!来!我再敬您一杯,预祝我们将来合作愉快!”
“谢谢林局长!永仁集团是真的看好内地的发展,尤其是等到华夏加入wto之后,内地的市场绝对会是井喷的发展模式。”
“噢?苏总,你认为华夏加入wto有戏?”
“哈哈,大势所趋!印度根本没办法承接世界工厂的头衔。”
当晚,酒店房间里,苏宁的手机响了。
是父亲从上海打来的。
“阿宁,谈得怎么样?宁德的条件给得好不好?”父亲的声音透着期待。
“不太顺利。”苏宁松了松领带,“他们想把那片生态滩涂批给我们建厂,却是连最基本的环评都没有。就算是强行上马了,接下来还是一屁股的糟心事。”
“唉,家乡就是这样……”父亲叹了口气,“不过林局长说王副高官很重视?”
“爸,”苏宁打断他,“我已经尽力了!永仁集团不仅仅是我一个人的,我要为那些大小股东负责。”
电话那头沉默良久。
“阿宁,既然如此,要不那就算了吧。你在美国发展得那么好,何必回来受这个气?”
挂断电话,苏宁走到窗前。
宁德的夜景远不如洛杉矶璀璨,却莫名牵动他的心弦。
他想起十七岁那年,父亲被迫借了高利贷送自己偷渡,母亲哭红了眼,而他回望家乡,发誓有朝一日要风风光光地回来。
然而现实的无奈狠狠地打了苏宁一耳光,可能没办法实现自己的这个人生flag了。
第二天一早,苏宁刚出电梯就被记者围住了。
“苏总,听说您计划投资20亿在家乡建新能源基地?”
“有传言说您将收购某某公司的部分供应链,这是真的吗?”
“作为海外归来的闽商代表,您对家乡发展有什么建议?”
苏宁皱眉——很明显这帮记者都是刻意安排的。
抬头看见林局长在不远处对他挤眉弄眼,显然这是对方安排的“既成事实”式宣传。
“各位媒体朋友,”苏宁保持微笑,“永仁集团确实在考察多个投资项目,但目前还没有最终决定。如有确切消息,我们会通过正式渠道发布。”
好不容易摆脱记者,林局长立刻凑上来:“苏总,省电视台都来了,您看这宣传力度……”
“林局,我想实地考察一下。”苏宁打断他。
“可以。”
车子驶离市区,道路越来越窄。
窗外闪过熟悉的田野和村庄,苏宁的心跳不自觉地加快。
这里离他长大的村子只有十几公里。
“就是这片!”林局长指着窗外大片的滩涂湿地,“交通便利,离高速口只有三公里!”
苏宁下车,海风夹杂着咸腥味扑面而来。
滩涂上,几只白鹭正在觅食,远处红树林在风中摇曳。
他弯腰抓起一把泥土,熟悉的触感让他恍惚回到了童年。
“生态太脆弱了,”苏宁摇头,“这里不适合建工厂。”
“苏总多虑了!”林局长急忙说,“这算什么生态?每年台风一来全淹了!省里已经同意我们填海造地……”
“林局,”苏宁正色道,“永仁集团不会在这种地方建厂。如果宁德没有合适的工业用地,我们只能考虑其他城市了。毕竟当初有些部门也是这样拒绝我们的。”
林局长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苏总,您可能不了解情况。这块地是王副高官亲自过问的,当地村民也愿意低价转让相邻地块……”
“再说吧!以后会有机会的。”
回酒店的路上,苏宁接到了苏州工业园区负责人的电话。
“苏总,听说您在家乡考察?我们园区刚批下一块五百亩的工业用地,各项指标都符合新能源产业要求,您有兴趣来看看吗?”
挂断电话,苏宁望向窗外飞逝的景色。
快十年了,家乡变了,又似乎什么都没变。
权力与利益的游戏仍在继续,只是这次,他不再是任人宰割的局外人。
当晚,苏宁独自来到老宅所在的村子。
借着月光,他找到了老屋门前那棵记忆中的老枇杷树。
树干上还留着他小时候刻的歪歪扭扭的字迹:“苏宁到此一游”。
“阿宁,我就知道你会来这里。”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
苏宁转身,苏烈叼着烟,从阴影中走出来。
“真的不考虑投资家长了?”苏烈吐出一口烟圈。
“目前没有任何投资计划了。”苏宁平静地说,“你父亲还好吗?”
“挺好的!已经出院了。”苏烈的语气相当的微妙。
“看来二叔这是心病。”苏宁沉默了一会再次说道。
没有理会苏宁话里话外的弦外之音,苏烈反而是满脸古怪的看向苏宁问道,“阿宁,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什么?”
“我们福建去美国打拼的老乡多如牛毛,为什么你就能在这么短时间获得了成功?真的像老少爷们传言的那样违法犯罪?”
“烈哥,当初我踏上偷渡美国的货轮就是已经违法犯罪了。”
“……”
月光下,两个男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远处传来犬吠声,恍如隔世。
苏宁望着夜色中的小山村,明白自己再也回不去了。
……
阿美莉卡洛杉矶圣莫尼卡的山顶别墅里,苏宁赤脚踩在温热的柚木地板上,任由太平洋的风穿过落地窗,吹散他发间残留的上海梅雨气息。
三个月了,他终于回到了这个能让他真正放松的地方。
浴室的黄铜水龙头还滴着水,浴缸边缘搁着半杯威士忌……
这是回国三个月来第一次真正放松。
他仰头将琥珀色的液体一饮而尽,感受酒精灼烧喉咙的快感。
在美国,他是永仁集团的董事长和总裁,是华尔街金融新贵;在华夏,他是归国投资的爱国商人,是地方政府争相讨好的财神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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