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0年深秋,洛杉矶比弗利山庄。
林秀站在永仁集团总部大厦前,仰望着这座玻璃与钢铁构成的巨兽。
二十八层高的大楼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像一把插入洛杉矶心脏的利剑。
她紧了紧米色风衣腰带,手心渗出细密的汗珠。
“林小姐,董事长正在等您。”穿着阿玛尼西装的华裔助理彬彬有礼地引导她进入专用电梯。
电梯无声上升,林秀透过镜面墙壁打量自己……
三十岁的面容保养得当,香奈儿套装衬托出窈窕身材,看不出半点当年偷渡船上那个狼狈女孩的影子。
只有她自己知道,左肋下那道被海岸警卫队子弹擦过的疤痕,至今会在雨天隐隐作痛。
“叮”的一声,电梯停在顶层。
助理推开沉重的红木大门:“董事长,林小姐到了。”
阳光从落地窗倾泻而入,苏宁站在光影交界处,黑色西装钩勒出挺拔轮廓。
他转身时,小指上的翡翠戒指闪过一道暗芒。
“阿秀,好久不见。”他微笑着用闽南语问候,声音像陈年威士忌般醇厚。
林秀恍惚了一瞬。
三年前在闷热的货舱里,就是这个声音鼓励她撑过最后十二小时的航程。
那时的苏宁还是个和她一样的满身鱼腥味的偷渡客,如今却已是坐拥商业帝国的“董事长”。
“苏大哥现在是大人物了。”她刻意用了当年的称呼,将爱马仕手袋放在真皮沙发上,“我在报纸上看到永仁集团的新闻,特意来祝贺。”
苏宁示意助理退下,亲手为她斟茶。
紫砂壶中流出琥珀色的液体,茶香在空气中弥漫。
“听说你最近打赢了官司?麦克家的房子归你了?”
林秀的指尖在茶杯上微微一顿。
两年零四个月的遗产争夺战,麦克家族聘请的律师几乎把她逼到绝境。
那些深夜独自在廉价汽车旅馆哭泣的日子,那些被记者围堵追问“是否谋杀亲夫”的噩梦,此刻都凝结成茶杯表面的一圈涟漪。
“美国法律很公平。”她抬起描画精致的眼睛,“只要证据充分。”
两人相视一笑,都从对方眼中读出了未尽之言。
当年同船的众多偷渡客中,活下来的不过半数。
能在这片新大陆站稳脚跟的,谁手上没沾点脏?
“我记得你在船上说过,想来美国当医生。”苏宁啜饮着茶,状似随意地问,“现在实现了么?”
林秀从手袋中取出一张烫金名片推过桌面:“改行了!开了一家美容院!‘新世界美容spa’,在圣盖博谷有两家分店。”
名片右下角印着小小的md字样……
医学博士,这是她用麦克的遗产买来的头衔。
苏宁挑眉:“看来麦克先生给你留下的不止房子。”
“合法婚姻该有的权益而已。”林秀的指甲轻轻刮擦着杯沿,“倒是苏大哥的生意越做越大,连贝里尼家族的海运线路都……接手了。”
她故意在“接手”二字上咬了重音。
办公室突然安静下来。
落地窗外,一架直升机正掠过洛杉矶上空,螺旋桨的轰鸣声像远方的雷鸣。
“阿秀,”苏宁慢慢放下茶杯,“你来找我,不只是叙旧吧?”
林秀忽然笑了。
她起身走到窗前,俯瞰城市全景:“误会了!我真的就是想和老朋友叙叙旧。”
“后悔吗?”
“什么?”
“要是不来美国,你或许已经在国内结婚生子了。”
“洛杉矶可是人人向往的天堂,我怎么可能会后悔。”
“但是国内的发展速度才是最快的。”
“或许以后的华夏会非常的繁荣,但现在……”
苏宁的眼神变得若有所思起来。
三秒的沉默后,他突然大笑起来:“不愧是阿秀!当年在船上我就看出你不简单。”
他拉开办公桌抽屉,取出一份文件,“看看这个。”
文件上是“东方明珠”连锁超市的扩张计划,标注着纽约、芝加哥等地的黄金地段。
林秀快速浏览着数字,心跳加速……
这些店铺的预计年利润后面都跟着至少六个零。
“我需要可靠的人管理东海岸业务。”苏宁的声音近在耳畔,温热的呼吸拂过她耳垂,“你在纽约有房产,这两年又学习了美国法律……虑合作吗?”
林秀凝视着文件上纽约第五大道的店铺设计图,那里距离她新购置的公寓只有三个街区。
三年美国生涯教会她最宝贵的一课:在这片弱肉强食的土地上,要么成为掠食者,要么沦为猎物。
“为什么选择我?”她听见自己问。
苏宁的手指划过她的手背,翡翠戒指冰凉如蛇:“很简单!我相信你有帮我的价值。”
窗外的阳光突然变得刺眼。
林秀意识到自己正站在悬崖边缘,往前一步或许是万丈深渊,也可能是通天坦途。
她想起昨天在美容院洗手间隔间里,听到两个华人员工议论永仁集团的“海运事故”……
三个工人失足坠海,尸体至今未找到。
“成交。”她听见自己说,声音遥远得像另一个人。
苏宁的笑容扩大了。
他按动桌下的隐藏按钮,办公室侧门滑开,露出一个小型酒窖。
“喝一杯庆祝?82年的拉菲,贝里尼船上的‘战利品’。”
林秀跟着他走向酒窖,高跟鞋在大理石地面上敲出清脆声响。
在阴影笼罩过来的瞬间,她忽然回头看了眼阳光灿烂的窗外……
那里有一只海鸥正掠过天际,像极了三年前在偷渡船上空盘旋的那只。
……
1993年,洛杉矶,永仁集团总部
苏宁站在落地窗前,俯瞰着洛杉矶港的集装箱群。
永仁海运的货轮正缓缓驶入泊位,甲板上堆满了来自中国的廉价商品……
玩具、服装、小家电,它们将被运往全美的“东方明珠”超市,变成滚滚现金流。
“苏总,这是上季度的财报。”财务总监林安娜递上一份文件,“零售增长12%,海运利润稳定,但……市场快饱和了。”
苏宁没有回头,只是轻轻摩挲着小指上的翡翠戒指。
“美国人都在买什么新东西?”他问。
“电脑。”林安娜推了推眼镜,“ibm、苹果、康柏,现在每家每户都想买pc。”
苏宁的嘴角微微扬起。
“那我们接下来就卖pc。”
1993年,硅谷,赛博科技公司
理查德·吴瞪着眼前的华人访客,冷笑一声:“永仁集团?你们不是卖杂货和跑船的吗?懂什么叫微处理器?”
苏宁的助理周彼得保持着职业微笑:“吴先生,我们愿意以市场价收购赛博科技,并保留您的技术团队。”
“放屁!”理查德拍桌而起,“我的公司值5000万!你们出2000万就想吞掉?做梦!”
周彼得没有多说废话,只是从公文包里抽出一份《洛杉矶时报》,头版赫然是永仁海运收购太平洋航运的新闻,配图是前太平洋航运ceo的游艇爆炸现场。
“市场价是会变的,吴先生。”陈志明轻声说,“尤其是……意外发生的时候。”
理查德脸色铁青:“滚出去!”
三天后,凌晨2点,理查德·吴的保时捷在101号公路失控撞上护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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