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夫盯着阿诺头上的丫髻,不解道:“小娘子尚未到用发簪的年岁吧?”
“是买给她姑姑的……”道长简单地向车夫解释着。两人只顾说话,一时不察,阿诺已没入人群。
小心将发簪纳入袖袋中,阿诺偏着头得意地晃了晃袖子。
“郎君大人大量,放过我祖孙俩吧!”耳畔忽然传来一个苍老沙哑的声音。
“这话怎么说的,好像我在欺凌你们似的。我问你,这文契上的手印是不是你家儿子的?”
阿诺心中一震,这粗鲁张狂的声音很是耳熟!
循声望去,只见路边一家布店门口,吴法寿和他手下的几个大汉正围着一个面容憔悴的白发老翁。老翁身后跟着一个五六岁的孙儿,小孙儿紧紧拽着老翁的衣袖,怯生生地打量着眼前一切。
老翁看了眼吴法寿手中的文契,瞬间沮丧地低下头,“是我儿子的。”
“既然承认,怎还作这般抵赖姿态?来人,把这店铺给我收了!”吴法寿扬声嚷道。
老翁慌忙张开双手紧紧拦着,恳求道:“郎君且慢,且听我说。今年年初,家中库房不慎走水,布匹损失惨重,又逢我家儿媳重病缠身,急需用钱。我家儿子实在无奈,这才向郎君借债以作商资。唉,真是福不重来,祸必重至啊!谁曾想又被人诓骗,血本无归!儿媳终未得治而病逝,儿子一时郁愤成疾竟也撒手而去了。”说着,他低头看了看身后的小孙儿,“就独留下我与这无父无母的小孙儿。一夕之间,家破人亡,人间至哀啊!我祖孙俩还得靠这个小店铺混口吃的,肯求郎君垂怜,放我们一条生路吧!”
街市上的人群渐渐聚集过来,老翁声声泣血哀求着,听者无不动容。
吴法寿手一甩,不耐烦道:“你这老翁好生无赖!在这儿唱什么苦肉计?你家死了人是你家的事儿,与我何干?!哦,死了人就不用还债了?!天下哪儿来这道理!谁家不曾死人,若都如此,还要这文契作甚?我还不得喝西北风去?!”又冲四周围观的人群嚷道:“各位街坊邻里倒是说说,是不是这么个理儿?”
好生刻薄残忍的话语!阿诺想起方才一膳坊前的那一幕,哼!最是泼皮无赖的人却在此叫嚷着公理?!可笑,实在可笑!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吴法寿身后的几个随从跟着起哄,语气是一样的冷酷无情。
老翁身后的小孙儿受此惊吓,哇哇大哭起来。稚嫩洪亮的啼声瞬间传遍半条街市,声声摧人心肝。
人群中却是一片哑然。
阿诺环顾一圈,众人皆敛着表情,看不出心中在想什么,偶有几人窃窃私语,却都不敢大声说出来。
老翁哭着哀求:“郎君莫怒,我不是抵赖,不是不还债,只是能否缓缓期限?我年老体迈,孙儿又尚且年幼,一时之间实在无力还债啊。”
吴法寿喝道:“看看,你这不是抵赖是什么?!还不了债便以家宅摊贩作抵,这文契上列得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你这刁民若再胡搅蛮缠,休怪我们不客气了!”
老翁忙道:“郎君莫怒,唉,那便宽限我几日,待我卖了这……”
吴法寿眼一横,扯着嗓子道:“卖什么卖?!这铺子已然是我的了,谁许你卖的?!”
老翁不敢置信,满脸惊慌,“这……这铺子怎么就成郎君的了?”
吴法寿怒道:“作抵,知道作抵是何意么?就是说……”晃着手指了指店铺,“这里!”,又反手指着他自己,“就是我的了!”
老翁嘴唇不停颤抖着,“郎君这……这明摆着是要抢劫啊!这不是把人往死路上逼么?我一把老骨头死不足惜,可怜了我这孙儿啊!”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求郎君大发慈悲,高抬贵手,这债我一定尽快还清!”
吴法寿一脚将老翁踢倒,“要死要活的,威胁谁?!什么抢劫,这叫规矩,我们一向都是这个规矩!少废话!”朝身边的随从使了个眼色,“把这招牌先给我拆了!”
老翁仰头哭喊着:“老天啊,开开眼!逝者尚未瞑目,我祖孙俩却要流落街头,无家可归!”
人群中一片哀叹,却仍是无人上前相助。
吴法寿面露狠色,威胁道:“闭嘴!再嚷嚷,休怪对你无礼!”
“吴贼,你也算是个人?欺霸市里、丧尽天良的勾当你都干尽干绝了,也不怕遭了天谴?”生路无门,苟活无望,老翁似豁了出去。
吴法寿被彻底激怒了!他眼露凶光,狞笑道:“嘿!胆儿够大啊,敢咒我!给我好好教训教训他,教他知道欠了债要还债,骂了人也是要挨罚的!”
大汉们应声上前,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对老翁拳打脚踢。
老翁蜷缩着身子趴在地上,声声哀嚎着,却将孙儿紧紧地护在了身下。小孙儿那令人心碎的啼哭更是一声急过一声,一声高过一声。
吴法寿仍未解气,羞辱道:“哼!知错么?识趣儿的话,给我磕个头认个错,便饶了你们!”
见老翁不屈服,吴法寿凶相毕露,“不认错?!好!好!”说着,顺手操起一旁支摊的木棒,走到祖孙俩身边,扬手便要打下。
这一棍棒下去,老翁如何受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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