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秭姜便领了红笺玉钩回了宫,温贤皇后着了剪姈来接她。心里头都藏着事只假装不晓得,一路上陪着说话倒也喜气洋洋。偶有宫人路过,跪在地上道一句郡主万福又匆匆地去了,各自都有得路途,一踏进这宫门谁也做不得主。
温贤皇后瞧着了她,便是一边抹眼泪一边给搂进了怀里,拈着帕子摩挲她的脸颊,瞧着身子弱了瘦了的,思及这阵子受的罪,舅甥俩搂在一处又忍不住掉泪,旁边的剪姈也红了眼眶。好歹秭姜先止住了悲切,舀了手巾去给皇后擦,“舅母,我日思夜想就盼着进宫和您团聚,如今可算是圆满了。姜儿喜极而泣……烦请舅母原谅。”
温贤勾了唇角摸摸她乌鸦鸦的发,满头的珠翠扮了慈爱的笑道:“本宫就道是姜儿最孝顺,日日想着本宫。你摔了腿本宫这心可劲地吊着,想着本宫的姜儿何时能好,能进宫陪陪本宫这个老婆子,瞧着你呀,本宫打心眼儿里高兴。”说着又掉了泪,左右不提心知肚明的那桩事。
秭姜攥着温贤皇后的手笑道:“舅母,您还是国色天香的牡丹花,艳压群芳,离老婆子还远着呐。”
皇后也乐了,伸手捏她养得娇俏的脸颊,“就你会说话,本宫听着也乐呵。得了,本宫老了讨你们小丫头的嫌,妙施去御花园陪皇上,她便在那处候着你,你寻着她一块耍去吧。”
皇宫里最近热闹,各有各的耍头。不理俗务的德妃一盏青灯,半本古卷在咸安宫祠堂里参禅打坐,两耳不闻窗外事,偶有冒犯的宫娥太监一律拖出去打板子,也不晓得慈悲为怀的菩萨怪罪于否;心思细腻的静妃独坐西窗下观书,为赋新词强说愁,闻了悲楚楚可怜,听了喜巧笑倩兮,当真戏台子上的名伶栩栩如生;自然还有为了妹子凄惨遭遇四处奔走,每日哭上三回闹得阖宫皆知的庞妃,趁着秭姜甫一回宫便大喇喇地差人将秭姜的轿给拦了。
秭姜方才在坤宁宫哭得头疼,正倚在扶手上教红笺给她揉,冷不丁外头凄厉的一嗓子,这轿子也骤然停下了,晃了秭姜一个趔趄。红笺怒气就往上涌,安置好了秭姜就撩了帘子,掐了柳腰劈头就骂:“哪个不长眼作死的,敢在宫中拦郡主的轿子?活得不耐烦就爬个几步滚出京到了乱葬岗两腿一蹬死了了事,甭在这世上碍眼……别哭了,糟心,要是有冤写张血书往衙门口一跪,说不准哪个青天大老爷就接了状子审了案,死都可以瞑目了……还不起开!”
那两个年老的婆子置若罔闻呼天抢地,“奴婢乃是庞妃娘娘身边的人,庞家的冤情无人可救,娘娘唯剩了郡主这么个恩人,瞧在往日的情面上恳请郡主大发慈悲救救我们娘娘——”
轿子的帘子阖得紧紧的,纹丝不动,红笺柳眉一挑冷笑一声,“庞妃娘娘宫里的,哪能这么不识规矩,这话说得我家郡主好大的罪过。奴婢恕个罪说,这后宫有了事情都是皇后娘娘掌管,这前朝有了事情自然是皇上和太子殿下做主,论到哪处都没有清河郡主一点半点的事。庞妃娘娘有了冤情我家郡主自是万分同情,但也不能将这起子事由攀连到郡主身上,什么大发慈悲,什么往日恩情,好似我家郡主是个普度众生的佛爷忘恩负义的小人,这话说出口,嬷嬷可要掂量清楚。”
自家姑娘是皇后的掌中花,洛大人的心头宝,是个人都要攀攀关系念念旧,合着被人说道一身的不是那都全是做做样子不成?
两个嬷嬷傻了眼,出了口的话叫人寻着不是,这情眼瞧着求不得,唬得直往地上磕头,“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全是奴婢的不是,恳请郡主前去救救我们娘娘——”
外头呜呜嚷嚷的哭着喊着乱成了一团,有好些个胆大的宫人伸头探脑的往这边瞧,聚得人越发的多了起来,帘子里头好半天才递出句话,“庞妃娘娘身边的嬷嬷红光满面的四处嚷嚷,我这一回宫就敢拦我的轿子,真是泼天的胆子!”
“郡主恕罪,郡主恕罪,奴婢们实在是无法了,但求郡主赐个恩惠,哪怕和我们娘娘说句话也成。”
红笺羊皮鞭子甩得直响,一个劲儿冷笑,“娘娘的事儿我家郡主可没能耐管,那位可是吃人的魔,连个骨头渣子都不带吐的,听着嬷嬷的意思倒是想让郡主老虎嘴里拔牙,替你家你家娘娘去死?真是打得一手的好算盘!”
那两个哭花了脸的老嬷嬷,脸上的纹压皱的核桃似的,“奴婢们不是这个意思……奴婢们实在无法才来求郡主……三小姐就那么凄惨地去了,没人做个主,连尸首都停在七王爷的府上,我家娘娘着实不愿啊……三小姐在天有灵也死不瞑目……何况……其中的由头郡主也不是不晓得——”两个嬷嬷膝行了几步,在红笺面前低声道:“若不是为了郡主,我家三小姐何至于无辜惨死,郡主就不怕怨灵缠身么?”
红笺闻言,数九寒天的冰水从外到里浇个彻底……这事他们如何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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