层峦叠嶂,白雁与云霞齐飞,四季还有斑斓之色,高阳星座也伏眼底,教人心旷神飞。
从远处望向一老一少,有如磐石扶着一棵青松,迎着天空林海,俨然一对爷孙。
只要不是读书的日子,乔南木便偷偷上山,和风二爷一起打柴刨地,洗衣种菜。风二爷倒也大方,精心教给乔南木使枪的本领,偶尔也会教他采些草药,教授治疗跌打和蛇毒的本领。
等到狩猎季节到来,风二爷便带上土枪和乔大山中往来,笑语和枪声,给寂静的深山添了不少生机。等到长成现在这般年纪,风二爷更是放任于乔独自带枪打猎了。
细微的声响变作粗重的呼吸,清晰地传进了乔的耳里。
乔使劲睁了睁眼,放慢呼吸,将枪管稳稳地瞄在灌木丛中那条“山道”上。
风二爷常跟乔说,一窝兔鼠一条道,枪卡山道虎难逃。
但自从听到第一声枪响,巨响卷起的气流,子弹冲击成的伤害,猎物应声倒地后的寂静,仿佛这个世界突然被掰成了两半,一半死亡,另一半还在生长。子弹的威力,能将生命圈入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示以他肃然和畏惧。
风二爷并不严厉,但总是在乔因害怕猎杀而退缩的时候望向他,让他被一种比杀死猎物更可怕的眼神笼罩。眼中的意味,乔心里不太明白。等到后来观看狩猎多次,畏惧才渐渐淡去,那种眼神也变得少见。
乔的食指从护环上后缩,轻轻地压在扳机上。
一只獐子从灌木丛中探出了头,毛发油光水亮,蹄子乌黑,竖着的耳朵和乌溜溜的眼睛活泼又警惕。
它蹙足,鼻子在空气中轻嗅。
只是这短暂的一刻,乔的手指压实了扳机。
它疏忽了一些微弱的气息,于是继续朝前走,健壮的胸脯迎着枪筒越变越大,慢慢填充了乔的视野。
乔微微调整枪口,一直瞄准它的胸脯,眼里全是枪口和胸脯上的毛皮,等着它就要走入射程。
风二爷常说,一个出色的枪手,须具有锐利如匕首的眼睛,能在射程内看清楚猎物身上的汗珠甚至一根毛发。
乔瞪着眼睛,使劲地盯着枪口指向胸脯正中一小片的毛发。可惜他的眼力远远不够,只几秒的时间,眼睛酸涩,视线模糊。
蹄子踩着落叶簌簌作响,风还是那样温柔地吹进山林,树林的鸟叫声停止了,只等乔长吸一口气,然后吐出来,枪声就要响起。
然而,乔没有开枪。他将食指伸开,重新搭到护环上。静静地伏着,看着獐子从山道上拐弯,离开视野,消失在灌木丛后。
好一只漂亮的獐子,可惜还抱着乳。
不对哺乳的猎物开枪,是风二爷给他定的规矩。他还提到过真正的军人,在战争中从不杀女人。当时乔并没有在意。等到几年后,他置身战场正犹豫对一个女人开枪的时候,风二爷说话时凝重的面孔就在脑海中出现。
人绕山道,兽不欺人;兽祖敬母,人不欺兽。
乔不愿惊到猎物。等它走远了,才滚过身体,将枪管朝天,取下引火药,倒出枪管里的钢珠揣进弹袋。
风二爷似乎能看到被浓雾遮掩的这一幕,坐回木凳上,悠然自得地抽着旱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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