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当家,这白银多贵重?现在家里没了产业,坐吃山空知道吗?”
“什么坐吃山空?我和牛头都是有官之人,往后纵使什么都不做,只守着俸禄积蓄渡日,至少也能维持温饱。”
李昂不想听他俩吵架,忙从母亲手里接过银钱,笑道:“爹,这已经不错了,再说礼轻情义重,就图这么个意思。”
李柏点点头,也拿出些风度来:“见了你蒋师叔,转告他,就说我贺他生了个好儿子。”
“嗯?难道我是不肖子?”
“哼!等你考中再说吧。”
李昂那个汗啊,平时装得洒脱,现在一见别人家孩子出息了,到底还是介怀的。不过这也是人之常情,怪不得父母。
遂揣了银两,提了那几吊钱,出门直奔蒋家去。
摸着良心对天说,其实李昂自己心头多少还是有几分落寞,但蒋缜不是外人,他真心替这位不怎么着调的兄长高兴。
出巷子,走了大概十几步,又隐约听得锣声传来。心说这回十四取一,淮西该有将近三十位正奏名进士,而寿春作为淮西首府,怎么着也得摊到四五个吧?
又走一段,还跟街坊们热情的打着招呼,却听那锣声越来越响,终于忍不住停步转身,想看看到底捷报传哪家。
一眼望过去,倒没看清人,只依稀看到一面牌被高高举起。因人群簇拥着,小孩追逐着,再加上锣声响亮,喊的什么也听不清。
正想继续往蒋家去,心头没来由的一颤,怎么也迈不动步,便瞧着欢欢喜喜的人群拐进了自家租住房舍的那条巷子。
刹那之间,天旋地转!
难道……莫非……敢情是……不不不,老李说了,自己火候还未到,你这就中了,那人家用功十几年的不得哭死?
可是,那条巷子里读书人倒有几个,但去参加了庐州类试的,只我一人啊!
就在此时,旁边一个熟识的街坊大哥过来,都不敢靠得太近,隔着两步作揖,语气中满是欣喜:“李官人,该是高中了?”
李昂茫然地看他一眼,强笑道:“怎么可能。”
“那红字牌都往你家送去了,怎不是高中?哎呀呀,给进士官人贺喜了!”话音未落,就感觉眼前人影一闪而没,带起一股劲风!
再说另一头,李昂走后,李柏孟氏夫妻两个到堂屋坐着。妇人家嘴碎,一个劲儿的念叨,说看看人蒋家,这下出了正经的进士,自己以后见了蒋家大娘子还怎么说话?
李大官人本来不至于闹心,让她这一念,弄得全身不自在。老两口子正拌嘴呢,便听到锣声大作,人声鼎沸,没一阵就到了自家门前。
一个洪亮声音高喊了一句什么,李柏听了吞口唾沫,艰难地转过头去问浑家:“那,那,那喊的甚?”
“我,我,我也没听清……”孟氏脸都白了。
两口子坐着没动,却见几个顽童闯进院子来,随后便是黑压压的一片人!
“恭喜贵府官人李昂,高中建炎二年淮西类试第十九名!”
这一下,字字入耳,清清楚楚,孟氏猛地一下站起来,捂着心口连声念:“我儿高中了,我儿高中了……”
李柏却还不信,我是被鬼压床迷住了?
外头贺喜声不绝于耳,他两口子却都不出去,看热闹的人里有他们的房东,大着胆子上得堂来作个揖,满脸堆笑:“大官人,大娘子,恭喜恭喜,小李官人高中了!我早说过,我这所房是吉屋,如今果然应验,哈哈哈哈!”
“先别吹你的吉屋,请新贵人出来接了喜报是紧要!”
“是极是极,小李官人,恭喜高中,快出来接喜报!”
“哎,这谁啊,挤什么挤?再挤我……哎呀!诸位,新贵人来了!”
几十号人齐齐回首,只见李家小官人果真从外头回来,众人急忙让进院子来。报喜的公人一看,嗬!要不怎么说人家是见过大场面的,你看看,早就知道自己必中,连赏钱都提在手里了。
李昂被人推着到了那块牌子面前,一连看了几次却没有丝毫印象,强行聚精会神再看,是一面黑漆打底,红字书文,长一尺,阔两寸有余,平时用来传递紧急公文的红字牌。
上面写着“寿春下蔡李昂,淮西十九名。”
又念了一篇,确认无误后,李昂仰天舒出一口气。
耳里全是道喜,满眼都是笑脸,那些衙门公人都吵着要赏钱,新贵人这才反应过来,把手里本要送去给蒋缜作贺仪的几吊钱分了,接了那块红字牌,再三致谢。
按说赏钱到手,该干嘛干嘛去,可那些公人却都揣着手等着看下文。因为他们从前顶天了也就报过解试的喜,过省报捷还是头一回。且解试哪能跟省试相比?一旦过省,那就是妥妥的进士官人啊!
李昂手执红字牌,着实狂喜了一阵,直到旁人提醒,说你爹娘到现在都没出来,他这才定住神,在众人簇拥下上了堂。
李柏一动不动坐在主位,手也抖,脚也抖。
孟氏坐在下首,两眼泪长流。
李昂看在眼里,想起这一年多以来家里经历的悲欢,父母的不易,一时也不免百感交集。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他手捧那面红字牌,深揖到底,动情道:“孩儿今日侥幸过省得中,感谢父母教养之恩!”
只这一句,便听得孟氏痛哭出声,李柏老泪纵横。
围观众人见此情景,感性的立时红了眼眶,便是那些粗鄙汉子,也心有戚戚。
李大官人撑着椅子扶手起身,拖着步来到儿子面前,伸出双手将他扶正,泪眼朦胧看不真切,赶紧抹了一把泪,却见儿子眼中也乏着眼光。
父子二人相视而笑,一时不知语从何起。
孟氏也勉强起身,上来一把拖过儿子抱在怀里,仍旧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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