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四四擦擦泪,握着悯夙的手,“我是不会寻死的。”她即便再想不开,只怕也不想去死了。死过一次的人,遇事总不会再往死处寻。“悯夙,你跟我逃吧,我们逃出去,往北去。听说帝朝现在江山易主,是比较混乱的地方。你若不怕吃苦,就跟我去帝朝。书上说,大隐隐于市,我们去最繁华的都城,对,昊城,我们就去昊城,昊城那么大,找个人就同大海捞针,我们就去那里。”
悯夙回道,“苦悯夙倒是不怕的,可是小姐,我们能出的去这孟府吗?你看,”她指指外面,“到处都是护院。上次小姐遇刺,世子担心会再发生那样的事情,派人把这里围得水泄不通。只怕我们才出屋门,那边护院就禀报给世子了。”
辛四四松开她的手,有些泄气,撑腮坐在桌子上,望着院外像是陶俑般的护院。半晌,忽然眼睛一亮,弯腰拾起地上的百鸟朝衣,道:“晚上我会想办法说服二叔撤掉护院,况且,慕容王爷也在府上。”她转转好看的眼睛,“我们可以搭他们的马车偷偷溜出府。”
悯夙点点头,“这个办法不错,那我这就去找慕容王爷。”
辛四四忙拉住她,“不,连慕容王爷也不可以告诉。你听我的,等晚上你去马厩,把马车下面的木头锯掉两块,好用来抓着。”
悯夙觉得,跟自家小姐在一起,每天都像是家养的杀手,现在逐渐又向着逃亡犯靠拢,幸好她也不是个胆子小的。点点头:“我省得了。”
辛四四既然有了主意,便十分开心起来。立时又把花烛和水莲叫进来,吩咐道:“你们快些给我穿衣梳妆。”
水莲和花烛面面相觑,方才在门外听到四姑娘嚎啕大哭也不知所为何事,怎的这会子竟是欢天喜地起来。但主子吩咐了,二人也不敢懈怠着,疾走几步开始替她梳妆。
她望着镜中长开的姣好容颜,忽然意兴大发。想要让孟扶苏撤掉护院,她得好生勾引勾引他才行,让他高兴了,事就差不多成了。孟扶苏的养母宣华夫人喜爱扶苏花,时常在眉心以初绽的绛色扶苏花点缀妆容。她想,或许点缀这种妆容,会让他开心。便对花烛道:“你取妆笔与朱砂来,快些去。”
花烛应是,匆忙自床头取来妆笔与朱砂与她,问道:“姑娘要朱砂作什么?”
辛四四转而递给水莲,道:“你平素里最擅长点妆,初绽的扶苏花想必画来也十分美丽,在我眉心画上一朵吧。”
水莲半是愣怔,省过神接了妆笔和朱砂,在她眉间轻轻点缀着。姑娘平时不喜欢在脸上装扮什么,就是整个南朝的姑娘们都以桃花妆为美的时候,也不曾见姑娘眉间多加个朱砂胭脂。她一直以为姑娘喜欢素面朝天。
辛四四到底是个美人坯子,尽得母亲当年的姿色,待水莲收笔,施过胭脂的粉面恰似开在三月的樱花,眉心红艳艳的扶苏绽的娇艳动人。再称上这身蚕丝织就的白色百鸟朝衣,直让屋子里三个婢子看呆了眼。
悯夙心中有些埋怨,世子知道姑娘的容色,这样去艮莨,能全身而退才是怪事。她起步,过来替辛四四整整领襟,“婢子陪小姐去世子那里。”
她穿着这么一身华贵,直到了孟扶苏的书房外。守门的下人见她先是叩拜,继而回她,“世子在偏殿接待贵客,已经过去多时,并不在书房。姑娘若是有事,小的过去禀报。”
她摇摇头,“不用了,我亲自过去找二叔。”
偏殿外空无一人,只在门口有孟扶苏的随侍守着,见她过来,随侍忙堆了笑脸,心中暗自感叹,世子实在有眼光,四姑娘穿着这身衣裳,就是天仙下凡也不及。
“四姑娘,这身衣裳穿着可还合称?”他笑的合不拢嘴,“老奴瞧着甚好,世子一定会喜欢的。”
辛四四只是笑笑,“我穿过来给二叔瞧瞧。”又从袖中掏了一阵儿,拿出个藏蓝色香囊,“前些日子在颍川郡无事可做,给二叔绣的香囊,也一道送过来了。”
随侍点头,道:“四姑娘有心,世子一定很喜欢。老奴这就去通禀,四姑娘在这里稍待。”未几,随侍出来,对她笑,“姑娘进去吧。”
辛四四点头,对他道谢,提步进门。
随侍道声:“四姑娘。”
她回头,问:“还有旁的事情吗?”
随侍上前两步,嘱咐道:“殿中有客。”
她明了,随侍是让她对孟扶苏疏离些,当着外客的面更需注意。便答应着,转进殿中。
孟扶苏坐在上座,下座处坐着两个人,一人着白衣曲裾罩白色儒衫,一人穿深紫黑紫劲装。
辛四四低垂着眉眼,先给孟扶苏见过礼,道:“二叔,这身衣衫穿着去赴太后的宴,可还合称?”
孟扶苏倚着扶手喝茶,竟有些形单影只的模样。他平时就冷眉冷眼,今日却比平时多了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气势,让人不敢接近。他搁下茶盏,半是疏离的看着她,“这身衣服很合宜。”说完便没有了下文,只是盯着她的眉心似乎有些出神。
辛四四欠欠身,面上堆了笑,“阿蓁不知道今日二叔有客,既然二叔在忙,阿蓁这就退下了。”
坐在侧座的两位皆是笑了笑,着白衣的男子站起身对孟扶苏做揖,开口道:“既然是四姑娘见世子有事,我等就先告辞了。”
孟扶苏侧过脸看他,指尖轻叩着几案,看上去轻世傲物般,低声唤随侍,“引二位贵客到王庭。”
辛四四目送两人跟着随侍离开,提着裙子走到孟扶苏面前,悄悄去拉他的手,“我穿这个好看么?”
他到底有些绷不住,笑意浮上眼睛,站起来看着她,也不松开她的手。
“我让随侍打听了,今天城西有夜市,还有表演杂耍的。你穿着这身衣服很好看。”他抬眼看看天色,“你想不想出去?不要换衣服了,我们翻后院的院墙偷偷出去吧。”
辛四四蓦地有些伤心。她总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说会保护她,可是却又对她不伤心的样子,说他不上心,他又悄无声息的增派人手看着她。
有些事情想不通,她索性也不去想了。对于他的疼爱,心里多少还是感动的。至于逃走,还是要逃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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