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姜平忍不住咧嘴笑了。
不过,他很快就笑不出了。走完山路,是土路,一路颠颠簸簸,把他震得全身都快散架了。出了县城,路越来越窄,四周的景致也越来越荒凉,蓝天白云黄土地,处处都透着简陋,就连车都稀少起来,最后干脆只剩电驴和拖拉机了。
荒山野岭,穷乡僻壤,难怪连司机都不愿意来了,姜平突然发觉自己屁股底下这辆破车,一到这儿,简直变成豪车了。
霍季恩倒是睁开了眼,墨眸深湛看着窗外晃过的萧索小镇,不知在想些什么。
车轮碾压过干旱的土地,扬起阵阵黄沙飞尘,然后停下来。
老林朝一溜低矮的砖房努努嘴,“到了。”
“嗯。”霍季恩收回视线,正要开门下车,却被姜平一把拉住了。
他满脸愁云惨雾,磨磨唧唧道:“……我想去洗手间。”憋了一路,他尿急啊。
“就你事儿多。”霍季恩环顾四周,修长的手指指了下不远处的庄稼地,“你去那儿吧。”
“……”老板您这样真的好么!
姜平权当给庄稼施肥了,他急忙捂着小腹,一溜烟消失在了光秃秃的高粱地里。
这片砖房十分破旧,风吹日晒,砖瓦斑驳,木门上贴着的大红对联也都褪了颜色。只有门梁上挂着的蒜辫子,紫皮粒大,串串饱满。几位老妪穿着厚厚的棉袄,坐在门口晒干辣椒。瞧见陌生的车开进来,她们都抬起沟壑满布的脸瞧过去,然后叽里呱啦地说着什么。
方言,霍季恩听不懂,他皱了皱眉,回头往车里看了一眼。
老林已经下车了,摸出烟盒,磕出根烟点上,深吸一口,说道:“她们问你找谁。”
“刘家。”霍季恩双手插在大衣侧兜里,淡声道。
老林抻了抻棉裤,蹲在车头,弹了下手里的烟,顺便当起翻译,“刘家镇大半个镇都姓刘,你找哪个刘家?”
“刘二。”这是刘嫂告诉霍季恩的,表在他二弟那儿。
老林传达完,有位老妪朝左手边的某间房喊了一嗓子,照样是霍季恩听不懂的话。
不一会,“吱呀”一声,木门打开,一位中年汉子搓着手从里面小跑出来。
乍一看到衣着讲究的霍季恩,刘二先愣了愣,显然镇上极少出现这样的体面人。幸好进城打过几年工,刘二会说一点普通话,但带着浓重的乡音:“我听我姐说了,您是来拿表的。”
霍季恩刚“嗯”了声,解完燃眉之急的姜平就跑回来了,他顾不上回味人生第一次野外小解的初体验,已经麻溜地从随身携带的公事包里取出一沓钱,递给刘二。
“这些钱给你,赶紧把表拿来。”他一心想赶紧办完事好打道回府。
刘二直勾勾地盯着这沓钞票,混沌的眼睛冒出精光,却是一时没敢接,他挠了挠干燥蓬乱的头发,支支吾吾道:“唉,那块表……不在我这儿啊。”
霍季恩那张一直面无表情的脸突然黯下去,“在哪?”
“我打牌输给镇东头的黑牛了,现在表在他那儿。”刘二裂皮的嘴巴一张一合,视线却始终舍不得离开姜平的手。
闻言,姜平把手里的钱揣回包里,心里还在琢磨这下完蛋了,就听霍季恩清冷着嗓子吩咐道:“刘二,你带我们去找......”叫什么来着?
“黑牛。”姜平及时帮老板把那个名字说出来。
“哦,哦,好的。”刘二忙不迭应道。
车上就这么多了个人,刘二坐在前排指路,老林继续开车。
大概是从来没坐过这种小车,刘二用那双开裂带茧的大手东摸摸、西摸摸,看车里什么都新鲜。姜平斯斯文文的小白脸早皱成了包子,他怎么觉得刘二这一身汗臭味,快要把他熏死了呢。他默默乜斜老板一眼,却见霍季恩只是微微蹙着眉,薄唇轻抿,那张脸依旧帅得跟雕塑一般。
果然是淡定帝啊,姜平感慨不已。
路很近,七拐八拐,再翻过一个土坡就到了。
黑牛家的房子跟刘二家不是一个档次的,两层小楼,外墙贴着瓷砖,院子也大。四人一起步出车门,刘二领着两位“财神爷”进院,老林照旧点了根烟,蹲在院门口边抽边等。
院子里,隐约有搓麻声从屋里传出来。有几个小孩追着跑着玩,一人顶着一张猴屁股似的小红脸,他们瞅见有生人进来,怯怯地看了看,立马撒丫子跑进屋了。
“你们等一下,我把黑牛叫出来。”刘二说完,赶紧进去叫人。
很快,他就带着位高高壮壮的男人走出来。这男人也就三十来岁,身上穿着件羽绒服,拉链没系,一条粗大的金链子缠在肉脖子上,从领口里露出来。
黑牛嘴里叼着根烟,烟雾缭绕,他眯起眼,上上下下打量霍季恩和姜平一番,才挑着浓眉,说:“表在我这儿,但不能白给你们。”显然刚才刘二已经把事情跟他交代清楚了。
霍季恩眸色淡然,看不出一丝波澜,“你开个价吧。”
“痛快!”黑牛哈哈一笑,也不含糊,直接伸出一根食指,“这个数。”
“一万。行,没问题。”姜平快速接了话,低头从包里掏钱。
“慢着——”黑牛斜眼睨着他,晃了晃那根手指头,哂笑道:“谁说一万了,我要的是一百万。”
一百万?!
姜平的动作猛地顿住。虽然一百万对老板来说不算什么,可这人简直是趁火打劫啊!再想想这一路的千辛万苦,他心里窝的火“嗖”一下就全蹿上来了。
不等霍季恩表态,姜平先声夺人,破口开骂:“黑什么个牛,你丫别给脸不要脸!你们家都不值一百万,你再跟爷玩混的,信不信我把你这房子给烧了?!”
霍季恩面色一凛,“姜平,住嘴。”这里是别人的地盘。
果然,黑牛脸色铁青,额角青筋暴突,“你烧个试试!”他把烟头往地上狠狠一扔,突然转过头朝屋里大喝一声:“你们全都给我抄着家伙出来,好好收拾这俩!”
屋里的搓麻声骤然停了。
一切都发生在眨眼间,霍季恩和姜平几乎没有反应的时间,只见十来个大汉气势汹汹地从屋里冲了出来,有人手里提着木棒,有人肩上扛着铁棍。
一股杀气扑面而来,姜平登时傻眼了。
这是要挨打的节奏啊!
千钧一发之际,他扯着脖子向霍季恩喊道——
“老板,护住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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