泛光的雨幕冲刷着赤红的城墙屋脊,雷电轰隆轰隆响彻阴暗的天地间,被来自深渊的黑炎之火与风暴彻底包围的余烬城,犹如黑暗拥裹下的浓稠鲜血,散发出了恐怖阴森的气息。
光线昏暗的阿提拉神殿内,隔绝了雨声雷声,穿过整条漫长而阴冷的殿堂走廊,一尊尊整齐排列的黑色骷髅石像跪地托举着照明火盆,火光摇曳,将幽暗殿堂深处的每根石柱都投射出了一片不安定的阴影。
空旷的脚步声回荡不息,当行至尽头,为首的黑衣人率先停住了步伐。
漆黑石阶层层向上,巨大高起的祭台被圆形血池所环绕。浓烈的血腥气充斥在周围的空气中,方形祭台的每一个角上,以及血池边缘,都仿佛按照某种规则,竖起了为数众多刻满黑魔法咒文的六棱柱。
意识不清的少年和少女们被割开了双手手腕,他们身体赤|裸,头颅低垂,就像是祭品般被两两绑缚在棱柱上,悄无声息,仿佛已经死去多时。但仍有代表生命力的鲜血从他们体内流淌而出,染红了暗色的石柱,那些雕凿于柱身表面的远古咒文,也因血液的浸润而变得越发鲜明,它们泛着红光,并不断传递出异常邪恶的波动。
“夜幕降临,鲜血与死亡必伴随我左右,苏醒吧!来自深渊至暗处的生灵或亡者们,听从我塞尔曼的召唤!直至泰拉万物消亡,生命冻结的那一刻来临,阿提拉的力量都将与所有信徒同在——!”
祭台的中央,浑身笼罩在黑焰法袍下的魔法师手执法杖,双手高举,苍老又刺耳的咒语声抑扬起落。鲜血在其脚下不断汇聚流淌,将地面的凹槽填满,勾绘出了一幕线条极为复杂的环形法阵。最终,流淌的鲜血又尽数汇入正翻腾不息的血液之池中。
某种邪恶的仪式显然正在进行当中,而于血池前止步的黑袍人却丝毫不为眼前触目惊心的景象所动。他拉下了头上的兜帽,阴森的火光中,露出了覆盖着半片野兽獠牙面具的脸部。
“塞尔曼大人,您要见的人带到了。”巴泽尔,余烬城地下的看门人,此时对准高台上欠了欠身,他用那华丽又带着疯狂偏执意味的声线,朝着正用血祭*来召唤更多深渊大军的塞尔曼开口道。
紧随在巴泽尔之后,一高一低两名黑衣人在他出声后,也迅速拉下了那遮挡住他们大半面容的斗篷兜帽——棕褐色的卷发被妥帖梳在脑后,一双眼睛温柔含情的高个男性,以及因周围阴森的画面与刺鼻的血腥味而似乎有些脸色苍白的美丽女性,外表看来一点都不像极恶之徒的两人,就这样突兀出现在这座阴暗殿堂的深处。
此时如果有任何一名巨狼城的兽人在场,就一定能够认出——这两人,正是前段时间叛出巨狼城,从那之后便不知所踪的长老米拉与林莲!
低沉而邪恶的吟诵声并未停止,原本屏息静气,等待塞尔曼发话的几人中,米拉上前一步,这位曾经的巨狼族黑袍长老,总是以一副与世无争的姿态出现在人前,但这一次,米拉并未继续用他那套迷惑人心的把戏来为自己开脱。他眼神恭谨,一言不发,微微垂下头,直接从斗篷底下掏出了一个外形古怪,表面刻绘有各种繁复魔法咒文的金属圆筒。
两手上下握住筒身,向左右分别旋转一圈,随着齿轮轻微的咔嗒声,银星铁制成的圆筒就此分成了上下两个部分。在另一名黑袍长老林莲欲言又止的目光下,米拉手中的两截圆筒开始自动慢慢飘浮到空中。
光芒闪烁的菱形能量晶石从圆筒中空的内部滑出,它缓缓旋转,在殿堂黑暗的上空投射出一幕幕光影交织的地图。这其中,不止有完整的啸风平原地形,也有半人马落日营地、荒蛇族聚居地、巨狼城这样的兽人部落的结构布局,哪怕一条排水渠,一处岗哨的细节都清晰无误。
“塞尔曼大人,这些是啸风平原最初定下的布防图。”整张脸埋在火光的阴影中,米拉思忖再三,终于还是开了口。那优美如同琴弦震动的声音,在此刻却带上了一丝阴冷的感觉。
没有人能够料到巨狼城的内鬼竟然会是米拉,正如无人知晓这个平日里不动声色,隐藏极深的男人,是在生命中的哪一刻彻底背身投入黑暗的一样。
事实是米拉已经暗伏了很长一段时间。
千年前大毁灭所带来的空前团结时期,随着漫长的时光流逝而逐渐消退。人们又开始因为各种利益及权力的归属而明争暗斗,信赖日益薄弱,长老会与先知阿吉亚、城主帕托克彼此间猜疑和不满越来越多,到他最后被怀疑事败,中间实在是一段长久的日子,久到足够米拉去完成许多布置。
比如一步步挑动他的弟子对于罗勒的仇视,空有膨胀的野心以及*的肯恩,却缺乏与之相应的控制力,无疑成为了米拉手中操控的最佳傀儡。
而凌霄的出现,原本能够让他制造散播更多混乱,可惜那个洞察力惊人的先知阿吉亚实在难缠,在毫无预兆地送走了凌霄和罗勒后,即便一时无法确定,对方还是很快就盯上了长老会。
此时此刻,一手奉上从巨狼城带出的情报记录,一边快速思索着各种念头的米拉深知——比起最终被识破身份,提前败露这件事来,光凭眼下这一点补救措施,在余烬城的主人塞尔曼和他背后所代表的强大意志面前,还是远远不够的。
“哼……阿提拉力量所行之处,万物无所遁形,兽人们的动向和部署早已改变,收起你那点小把戏,米拉!”当邪恶冗长的魔法咒语告一段落时,塞尔曼果然做出回应。他苍老而嘶哑的声音从高起的祭台上传来,又在广阔幽深的大殿深处回荡。
联邦赤金学院结合魔法与科技制造的影像装置,也在那冷哼中跌回到米拉的手里,不敢发声辩驳,米拉更深地垂下头,很快接道:“是,塞尔曼大人。”
“最重要的是,交给你的另一个任务办得怎么样了?”对于米拉的暴露似是早有预料,本身力量行事几乎是恐怖及狡诈代名词的塞尔曼此刻并未表现得过分恼怒,连夜传召秘密抵达余烬城的米拉与林莲两人,显然存在着另一件让塞尔曼更为在意的事情。
“幸不辱命。”对此,米拉躬下身,适巧遮住了嘴角勾起的得意弧度,“一切按照着塞尔曼大人您的吩咐,新的暗线已经布下,等到时机成熟的那一天,就将发挥它的力量。”
两者间的对话语焉不详,几乎无法参透其中蕴含的确切信息。
不仅那位跟随着米拉,一同叛出巨狼城的黑袍长老林莲此时的脸色难看,就连一直身处余烬城权力中心的巴泽尔,那对与死人无异的银灰色双眼,都微不可察地划过一丝波动。
从塞尔曼与米拉两人一问一答的交谈中,唯一不难确定的就是——恐怕另一个由塞尔曼暗中主导的全新的阴谋,已在一步步酝酿之中。
“很好——”隐匿于燃烧的黑焰法袍底下,塞尔曼阴测测的声音又转为狂热,“三个诅咒(注一)中最麻烦的,已经因那异星之子的到来而被打破。神圣联邦和光明同盟那些愚蠢的家伙,他们还不知道,黑暗之火蔓延,混乱才刚开端。即便普雷恩斯的血液,也只能短暂封闭深渊之门,一年,两年,三年,只要世界持续动荡,吾主的意志与力量便会愈加强盛!”
“一切只是开始……”俯视着此刻米拉等人的塞尔曼居高临下,他站立在血色祭台之上,振臂一挥,阴森的形象就如同远古邪魔的化身。
“今夜,无论南方北方,泰拉各处都将爆发战火。歌雨林地和西方矮人自顾不暇,兽人们注定孤立无援,而阿提拉的大军将无坚不摧!即使人们垂死挣扎,也无法阻挡来自黑暗的力量!”
塞尔曼话音刚落,空旷的大殿就传来了巨大无匹的回响。
吼叫声就像是海面上冲撞的怒涛,不知道什么时候起,由难以计数的尸骸士兵所组成的邪灵大军,竟密密麻麻,出现在地面各个角落及立柱背光的阴影下。受到塞尔曼魔法的感召,他们的现身,也使得整座阿提拉神殿俨然成为了一头苏醒的怪兽,彻底由内而外散发出各种混乱与恐怖。
灰影重重,阴森的低语及笑声久久不绝于耳。
当被绑在石棱柱上的祭品们耗尽了生命力,当他们的最后一滴血液流尽,整个殿堂随即爆发出一圈巨大的赤红色气浪。血池祭台的上空,一根根六棱柱脱离桎梏,拔地而起。黑暗之火猛烈蹿升,很快席卷了那些被绑住的无辜者尸身,而躁动不安的亡灵们也仿佛在同时得到命令,潮水一般纷纷退去了。
通过地面上无数直接连通融火深渊的黑炎之柱,邪骸大军将涌现在泰拉任何一个地方。
对于灰棘森林的堕落者们而言,这些从亡者国度被召唤至地表的不死军团,他们不知疲倦为何物,只要黑暗的阴云笼罩在大地之上,就能够源源不断地被利用再生。无论是古提瓦兽人,或者大陆上的其他种族,却只能以他们各自的血肉之躯来抵挡。
这样一支力量,无疑是余烬城手中掌握的最可怕的王牌。
然而,再怎么精密的计谋与部署也总有其盲点,当诡诈多端的塞尔曼自以为掌握了胜利天平倾斜的方向时,他大大低估了泰拉的人们在逆境与艰难中蕴藏的能量。
这能量将会引来一场连塞尔曼本人都无法预见的浩大风暴,巨变之后,大地复苏,万物欣欣向荣,各个种族奋发进取的深翠时代(注二),也由此拉开了序幕。
一心追逐力量,被嫉妒愤怒填埋了心灵的塞尔曼,他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以腐化的半亡灵形态存在于世间,抛弃了作为人类的身份,沦为黑暗之神阿提拉的仆从。此时,他同样未曾料到在泰拉地表以下,冈提遗迹最深处,变化的火种正悄然酝酿着——
灰色迷雾笼罩的亡者国度,那是存在于真实和虚幻,刹那与永恒罅隙中的空间碎层,是活人无法眼见、抵达之处。
汪林奇已被困在这里很久,但到底具体过去了几天,他却无法确切知晓。这里的一切,似乎都不再受到时间之神奥玛拉的影响。
和身边的很多亡灵一样,他的身体正逐渐变成一团灰白透明的虚影,无法实质化,更无法使用出魔法。自从在迷雾谷碰上了那具聒噪的骷髅‘骨头’后,急于寻找出路回到地面上,汪林奇几次三番试图说动对方,还有那些终日躲藏在迷雾谷底提心吊胆,战战兢兢的亡灵们,去打开那扇被关上的永恒之门。
通过门的另一边,才是所有灵魂的归宿。
对于一直在寻找离开办法的汪林奇而言,他不知道在那里等待他的会是什么,但那扇该死的门,也似乎成了他如今唯一的希望。
汪林奇不是没找过别的办法,包括回到来时的那条山道,千方百计,花费了大力气尝试往回走,结果却让人分外沮丧。那时他终于明白过来——遍布于迷雾谷之上,那一条条难以计数,不知由何处开始,却都通向同一个终点的狭径,在某种无法看见及触碰的法则力量下,只能往前,无法回溯后退。
对于汪林奇称得上苦口婆心的游说,除去被最先说动的骨头以外,渐渐也有一些其他亡灵站出来响应。可最初几次向永恒之门挺进的行动,他们无一例外全都失败了。
黑暗力量的影响太过剧烈。跟随汪林奇和骨头行动的其他亡灵们,面对这片死亡国度的统治者无所不在的压倒性威势,一个接一个地被虏获,吞噬,丧失了仅剩的一点自我意识,随后就湮没消失在了那些浑浑噩噩的亡灵大潮中。
这样几次之后,便再也没有亡灵肯回应骨头和汪林奇的号召,迷雾谷再次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而屡战屡败,屡败屡战的汪林奇,心底却根本没有放弃的念头。
在遇上凌霄和罗勒之前,虽然他的理智已所剩无几,整个人都濒临疯狂边缘,可如果一定要说在香料镇漫长游荡的孤独时光中,教会了汪林奇也令他最痛恨的,便只能是无尽的等待这件事与忍耐痛苦的勇气。
所以哪怕在后来跟随迅风小队四处冒险的过程中,汪林奇仍然性情暴躁喜怒无常,可必要的时候,他也能像个最沉默的影子一样,默不作声潜伏半天,只为等待一个最佳的时机出手,给予目标致命一击。
勇气是什么?勇气是只有自己才知道的恐惧。也许汪林奇的定义和其他人不太一样,但面对强大于自身的敌人或艰难困境时,他和他的队员们一样,百折不挠,少有退怯。
失败了许多次之后,已经没有亡灵愿意再跟着汪林奇和骨头去冒险,于是这两个不服输的家伙,只好彼此作伴,再一次踏上了危险的征程。
一路上,如同遥远的歌声,又像是情人的密语,那些听不见声音的呼唤,在灵魂至深处骚动。它不断吸引着大批亡灵本能地向迷雾谷尽头趋近。只要意志稍有薄弱,就会被迷惑,进而丧失理智,陷入黑暗的泥潭之中再也无法自拔。
汪林奇倒并非毫无收获,至少对他来说,在一次次的失败中,这股无时无刻不在影响着所有亡灵的神秘力量,他就产生了一定抵抗力。
“喂!骨头,你还撑得住吗?”走着走着,汪林奇就忍不住再一次回头。
“没事,我还能行。”咯吱咯吱活动着下颌骨,空洞眼眶中泛出两点灰光,高个人形骷髅紧跟在汪林奇身后回答道。
因为太过话唠而被汪林奇嫌弃,本来正委屈的骨头总算找到了机会,说完前一句话才停下没多久,左右张望的他马上又唠叨起来:“被召唤来的亡灵好像没前几次那么多了,想起来上一次真可惜,那可是我们最接近目标的一回!唉唉,上次差点就要到达迷雾谷的尽头了,我们再加把劲,这次也许能够比上回更接近也说不定……”
身后的大个子骷髅简直是随时都能自得其乐的聒噪一番,汪林奇没去插嘴,至少有一点他觉得骨头没有说错——虽然除了不断迈步向前,周围风景几乎一成不变,在该死的石头以外,就剩下灰扑扑的重重雾霭,但那隐秘的召唤在灵魂深处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强力,证明了他们已经走出很远,离永恒之门正渐渐接近。
目前,他们的脚下和四周是千千万万条散落分布的狭窄道路。
路径蜿蜒曲折,从四面八方向着前方同一个尽头汇聚,好似一张巨大的捕网,灰雾穿梭飘荡在其间,有时看不到太过遥远的地方。脚边则是黑幽幽仿佛不见底的深渊,已经对地形熟悉的汪林奇知道,迷雾笼罩的深渊只是个幻觉,这里不过是一大片看着吓人的低谷地带而已。
越往前,那些蛛丝般纤密的诡异窄径就越是密集,随便向左或向右跨出一步,就能跃上旁边的另一条路。但汪林奇知道这同样还是幻觉,就算跨过去,自以为走上了不同的道路,到头来却发觉自己仍然走在原先的路上,这种感觉可一点都不好受。
所谓的死者之国,就是这样令人绝望的地方。
汪林奇和骨头身边,尽管不像前几次那样规模庞大,但仍有成千上万的亡灵从每一条道路的来处慢慢聚集过来。他们中,绝大多数都表情空白,毫无知觉地向前,连成了一列又一列漫长的队伍,就像是回归的溪流,最终汇集成为一片汪洋大海。
由于数量越来越多,又只知道向前推挤,不断有亡灵被从狭小的道路上挤下来,他们被卡在谷底裂隙中,一个叠着一个,仍然挣扎着试图爬上来。
“跟紧啊,我们可不能被冲散了!”到了这时,连汪林奇也开始紧张,他不由得又回过头,看到骨头奋力挤开两旁扎堆的亡灵,再次出现在他身后时才稍稍放下心来。
被亡灵大潮吞没是非常危险的,之前的好几次,和他们一块共同向门进发的许多亡灵,就是这样走着走着失散了,再也没能见到他们回来。但面对无孔不入的邪恶召唤,想要对抗那股力量,将影响减至最弱最低,他们又必须得混在数量庞大的亡灵潮中才是相对安全的。
即使血肉之躯不复存在,此时此刻,汪林奇仍然觉得整个人快要被挤碎了一样。
低徊的絮语声已变成了巨大的能量轰鸣,就好像有一百辆火车在脑袋里乱跑乱撞,眼前忽明忽暗,灵魂之火仿佛正在塌陷进某个巨大的黑洞,汪林奇的双眼中开始猛地蹿起幽绿色的火苗,他的外表正和他身边其他亡灵越来越接近,变得一样眼神空洞,表情茫然。
直到身后传来清脆的东西破裂声,几乎差点被拖入那股黑暗能量漩涡的汪林奇才一下惊醒,他下意识转过身,在周围一堆你推我挤的亡灵映衬下,身躯表面布满细小裂纹的骨头格外显眼。
说起来有些拗口,骨头的骨头不是他自身原有,只是一副东拼西凑起来的骨架罢了。作为在这片迷雾之地坚持最久的亡灵,失去了肉身的他通过这样的办法,使得灵魂依附寄居于其中活动。而眼下,由于四面八方而来的巨大能量冲击,他骨骼的表面正噼啪作响,如同被轻易撕裂的纸张一样,一片片绽开剥落。
“我没事——”看到汪林奇张口想说什么的模样,骨头的上下颌骨立刻不断发出碰撞声,表示自己没有问题,诡异阴森的外表在此刻看来似乎也并没有那么糟糕了,向着前方一整片将迷雾谷包围在内的巨大山脉,他伸出了骨手,“你看,我们终于到了,那里就是迷雾谷的尽头——奥莱克山。”
群山如同沉默的巨人,从半山腰开始,暗红色的陡峭山体就被灰色迷雾笼罩,让人根本看不清具体的轮廓和高度。
来时万千路径,都在延绵的山脚下汇聚,乌泱泱的亡灵潮也在此聚集。黑焰遍地,暗火连天,一道又一道毫不逊色于莱恩城海石崖声势及规模的黑炎之柱盘旋向上,从山脚直直通向灰霾天际看不见的尽头。
对此情状,汪林奇可一点都不陌生,这也就很好解释了那股邪恶庞大的能量的出处和源头。眼下光用看的,就能目睹一*亡灵前赴后继,无数灰白色的影子像是一闪而过的流星,不断被吸入黑色搅动的漩涡之中。
这些黑炎之柱,等于是在永恒之门前设下了一个巨大的陷阱,轻而易举便能吸引到无数的亡灵自投罗网。
汪林奇他们必须在重重能量暴风间穿梭,登上奥莱克山(世界之极)的山巅,方能寻找到被封印的永恒之门。
摆在眼前的情况相当糟糕,无论汪林奇还是骨头,看起来都不像没事的样子,他们更不能确定最终的结局会失败还是成功,可既然好不容易到了这里,他们也明白,谁都已经没有后退的理由。
在沉默中互相点了下头,心中还未曾放下的信念支持着他们,挤开身边那些速度明显缓慢下来的亡灵,他们开始继续迈步,朝着前方的山脉挺进——
对于整个动荡不安的世界而言,两者在这一刻做出的抉择,只是数千亿个微不足道的刹那之一。他们的声音或许轻微,但最终组成历史伟大乐章的,除去波澜壮阔的英雄史诗,却正是这千千万万看似渺小却不凡的音符。
当汪林奇跌跌撞撞,努力探索着前路的同时,泰拉地面以上,黑暗的阴云覆盖的东方平原上,他的队友们也已抵达爆发激战的月影河谷西段。
千年前大毁灭之后,啸风平原上,荒蛇一族就废弃了包括香料镇在内的东部绝大多数领地。兽人们一度流离失所,饱尝艰辛,他们不得不离开遭受重创的家园,向更西方迁移。
而不久前,因最先遭到黑暗军团攻击而彻底沦陷的荒蛇族聚居地——风息之丘,和巨狼城、半人马落日营地一样,都是那次可怕灾变之后,于荒野的废墟上建立而起的兽人新家园。从地理位置上看,三者大致呈一个奇妙的倒三角形。
发源自雷鸣山脊的大河贝尔索斯加,曾经的无数岁月里,由苦痛高地一路向东奔腾不息。当它穿过矮人高地,流经啸风平原的旅行者隘口时,便就此分流出了月影之河。
地形逐渐从山地向平原过渡的西部隘口,理所当然地成为了月影之河的起源地。
过去,比起在崇山峻岭中长途跋涉穿行数周乃至数月,无论平原兽人西行或者矮人东进,人们都更乐于借助船只水路的便利。而如今,月影之河剩下的仅仅只有干竭荒芜的漫长河谷,但其重要的地理位置,仍然促使平原的兽人们在河谷沿岸布下重重防卫。
全长达上百诺拉克(注三)的月影河谷防线,又被分为西段,中段,东段三个区域。
由于战线漫长,为使每个区域内情报与信息都得以最快传递,除了在前方搭起各种防御墙,箭楼,相隔一定距离的临时哨塔更是彼此遥望。每一次在哨塔间传递燃放的信符颜色、数量、间隔频率,都包含着截然不同的讯息。
迅风小队的几名成员身处在防线中段,当凌霄从泰勒斯之眼召唤出火精魔扎坎,水精狄米诺之际,由风息之丘地底倾巢而出的数十万深渊大军的前锋,也在遮蔽夜空的层层暗云掩护下,向河谷西段发起了冲击。
在直线距离上,从风息之丘向巨狼城进发,月影河谷以西无疑是耗时最短的一段路程。来自深渊的敌人选择该处作为突破口,发起猛烈攻势,并未出乎许多人的意料之外。
得知大战伊始的消息,但不能确定敌人是否仅仅是初步试探或者声东击西前,各段防线内驻守的主力军团都无法轻举妄动。
狄米诺怒吼着向西奔流不回,巨浪澎湃,天地为之共鸣,最终登上这头河之巨兽蓝色透明背脊的,只有凌霄,罗勒他们五个迅风小队成员,另外加上数十名分散于中段防线,手臂上都同样系着特殊金色臂章的高阶战士与法师们。
他们中的每一个,都肩负着特殊的使命或身份。以五至十人为一队,被遣往战场的这部分人员中,连夜狐族,金翎族,巨熊人这样难得一见的神秘种族,几乎都被囊括在内。
他们在燃起的信符光芒下云集,一路乘风破浪,用最短的时间,抵达了防线西段的战场。
当化身激流的狄米诺从河谷中探出前半截庞大的身躯,立于它高耸的顶部,目睹眼前地面惨烈的战况,凌霄身边的人群里,即使那些经历过最多风霜的兽人,都不由得失声发出了惊呼。
这是一场真正的战争。
喊杀声震耳欲聋,混合着连绵的号角,一并响彻了天地。滚滚燃烧的巨石不断交错着被抛向天空,犹如流星划过,照亮漆黑天幕后,又在地面上纷纷炸开璀璨的火焰之花。
以月影河谷为界,靠近巨狼城那一侧的古提瓦兽人一方,多数尚算完好的防御墙后,魔法与弩箭齐发,光芒映亮了大片黑暗的河谷,兽人大军正不断分流,涌向各个遭受严重冲击的区域。
而河谷另一端,那景象更是如同倾没大地的污潮,已经无法用语言来准确表述,更无法清晰定位到个体。
到处都是敌人,难以计数的敌人,就像是海面上层层涌动的黑暗波涛。来自深渊的怪物们或者向对岸发射巨大的锚索,或者干脆分批跃入深暗的河谷,顶着密集的箭雨和群体魔法的轰炸,冲过河床底部,前赴后继,不断向着对岸攀爬。
由于河之巨兽狄米诺呼啸而至,轰鸣中,狂暴的湍流好比猛兽出闸,转瞬之间就将河谷底部一层层的深渊生物带走吞没。
同一时刻,凌霄的生命法杖迸发出引导光芒,伴随着一阵利啸,火焰的巨鸟——魔扎坎,也一头冲破云层封锁,现身于荒野的战场上空。它的六枚巨翼挥扫,火元素将空气引燃,一道道火墙在地面上接连升腾而起,阻碍了大批敌人进军的步伐。
两头远古巨兽的出现,就像是突然而至的插曲,令原本的战斗节奏被微妙打乱。
用以防御的各段石墙和塔楼,原本在敌人连续的攻势破坏下,正不断轰然坍塌。随之而来的伤亡,调派人手填补空缺,更多的增援等,重重压力之下,遭受集中攻击的几个区域内,陷入苦战的兽人们最先感受到了这种变化。
但说到底,小小的插曲并不足以令局势全盘扭转。
在凌霄他们看来,今夜整个啸风平原的兽人们所面对的,无疑是一次巨大的挑战和困境——敌人的数量远超于己方,并且,这个数目还在源源不断地增加。就算把今晚西线战场上参与战斗的兽人累加起来,也不过十万之数。布置在中段和东段防线以及绿河河谷的大军,为了防止敌人发起分头袭击,也必须要保证充足的力量来应对随时可能爆发的突变,结论是他们无法派出更多的兵力赶来增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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