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意拱手一礼道:“不过是学生的一点心意。”满满的半车心意。
司徒先生摇了摇头并不理会,只是挥手唤上林:“把棋盘摆上,我看看小九这几年来棋艺上可有长进。”
上林应着,摆上棋盘:“九师弟在博弈上颇有天赋,小时候就总是赢我。”上林也有些感慨,那时候谢意刚来书院,看见这么大点小人儿,生的又圆乎乎的可爱,他总是愿意多关心的。在他看来谢意与其说是师弟,他更是将谢意当子侄来待的。后来他曾经问过先生为什么不让九师弟一直留在书院,分明这般的聪慧过人的孩子。司徒先生只是叹气道,慧极必伤不能再留了。
谢意脱了身上的大氅,露出同上林一样的青衫:“那是大师兄让我年幼,真要是论起来我哪里能赢得了大师兄。”能留在司徒先生身边相伴多年的学生,当然不可能是泛泛之辈。
上林只是笑笑,将棋盅递给两人。司徒先生执白子先行,谢意捻出一枚黑子开始专注的看向棋盘。棋子是玉石打磨的圆润,晶莹透亮,入手带着些凉意。
外面的雪下得更大了,天地间出了簌簌落雪声外,一片寂静。天地间白茫茫一片。这屋中铺着地龙,烧的热腾腾的,上林在一旁泡茶,茶水氤氲的水汽徐徐上升。啪的一声落子,谢意长长的舒了口气。
“先生,是学生输了。”
司徒先生接过上林递来的茶,看着谢意道:“好小子,这几年倒也没有变愚钝,只听得外面的风言风语,还当你真是同传言那般。”
谢意收整棋子道:“先生什么时候也会信那些言语了。”
司徒手指轻轻扣着桌沿:“听说你把文康门下那几个学生教训了一顿?”打得跟猪头似得,向文康就算是再喜欢攀权富贵也翻了脸。这般毫无顾忌的打他的弟子,跟直接打他脸又有何区别。听着徒弟纷纷找他哭诉,向文康也是恼怒不已。只是墨山书院规矩向来大,谢意是他师兄,断没有去训诫师兄的道理,要说起来也是他那几个学生出言不逊在先,理不直气不壮怎么去出这口气呢。向文康思来想去便只有将这状告到了司徒先生这里。
谢意没有丝毫遮掩的意思,坦然道:“是,那几个师侄不懂得谨言慎行,我这作师伯的来帮向师弟稍作管教。”
司徒先生闻言点头道:“小九说的是,只是你这师弟久久不来亲谢替他训诫学生之恩,实是不懂规矩。”
“无碍,师弟怕是一时气不过,待想清楚既好。”谢意觉得依着向文康那性子,怕是想不好了。
“为师却是又听闻你将这江南各大门阀世家的公子得罪了一圈。”
谢意弯了弯眉眼:“先生好生关心我,什么事儿都给您听说了。”
“还不是你做什么都搞着这般风风火火的,我虽老了,却也没糊涂,你可不是那性子。”司徒先生捋了把白花花的胡子道。
谢意饮了口热茶问道:“先生以为我是什么性子?”
司徒先生没有回答,只是眯着眼睛反问道:“你还记得自个儿是什么性子吗?”
谢意一怔,摇了摇头苦笑道:“先生便不要打趣我了。”自己是什么性子呢?是别人口中散漫的少爷还是外人眼中不学无术的公子爷,是父亲认为的不识时务,还是下面人念叨的心狠手辣,他自己还分得清么?谢意眼中忽然流露出一丝疲倦。
“哪里能瞒得住先生。”谢意缓缓道。
“你要想好了怎么做?”司徒先生直接问道。
谢意站起身子来,稍退两步撩了衣摆跪下,双手相叠,俯身一礼道:“请先生明示。”
“罢了,这个你就看看吧。”司徒先生从袖中抽出一个密函递给谢意。
谢意接过去用火漆封好的密函,当着司徒先生的面打开,信函中的字并不多,但每一句都让谢意心惊不已。一柱香的时间过去了,谢意的眼神还没信函上挪开。司徒先生并不着急的模样,只是安静的在一旁等候。
谢意收信长叹再次俯身一礼:“先生之恩,学生莫不敢忘。”
司徒先生似不经意道:“圣意难测,你又当如何?”
谢意垂下眉眼,半晌道:“投之亡地而后存,陷之死地然后生。”除此之外,恐怕再无他法。
窗外已是银装素裹,临近傍晚时分谢意才从墨山书院出来。此时雪已经下了一整日,却是丝毫没有要停歇的迹象。
雪地上留下长长的车轮碾过的痕迹,少顷便被再次掩住不见了踪影。
谢意坐在马车里,打开一旁燃着的香炉,将手中那封看了数遍的密函丢了进去化作了灰烬。
爆灯花的声音猛地响起,顾媛媛心头一跳。手下一个不稳打碎了一个小青花杯盏。一旁的空明抬眸看了眼顾媛媛道:“今日里这样心神不宁。”
顾媛媛抬手压了压心口,眼中浮现忧色,窗外已经是黑漆漆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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