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夕女子不说话了。
一路来,两人都不怎么说话。
洛今朝打破了局面:“对了,你叫什么?走了那么久,我还没知道你真正的名字呢?”
沉默了片刻,追夕女子才开口道:“名字?我都已经忘了,我叫什么名字。我的名字,有很多个。或许我的姓也不止一个,可是我都忘了。”
洛今朝觉得她很奇怪:“忘了?怎会如此?”
追夕女子道:“是忘了,我在虹阁那么多年,换过许多名号......你刚刚听那个讨厌鬼叫我什么,我便是什么吧。”
洛今朝道:“讨厌鬼?是指凌傲天么?他好像叫你……何明夕?”
追夕女子道:“嗯,有诗人曾说过:‘今夕是何夕,相携踏雪乾。欲归归未得,恋月靠阑干。’”
“欲归归未得,恋月靠阑干?意思是你很想回家?”洛今朝苦笑道:“是啊,今夕是何夕,我也不知道,我是谁,我的家到底在哪里,我该往哪里去呢?我们两个还真是同病相怜。”
何明夕微怒,嗔道:“我们萍水相逢,我对你一无所知,谁跟你同病相连了……”
洛今朝道:“凌傲天......他,追了你很多年?”
“你没听他说?”
“八年?”
何明夕不再说话。
这时候,远方大雨倾盆,黑夜中云雾缭绕。
远方,只见几座连绵大山的影子,根本看不清前路。
风,把两边高高的芦苇和野草吹得猎猎作响。
冷意,迷茫,萦绕在四周。
何明夕正要跨过一条沟渠,洛今朝挪手过去,把整把雨伞都撑在了她的头上,自己的大部分身体却被淋湿了。
洛今朝一手撑伞,一手用力把她拉了过来,助她跨过眼前这道坎。
“谢了。”何明夕冷然道:“今晚的风雨,为何这般大。”
洛今朝道:“或许是捅破了天,天上漏出了个窟窿吧!”
“对了,你为什么听得懂我的曲子?”
何明夕问罢,心想:这土包子五音不全的,再怎么看也不可能听得懂我的曲子。
何明夕平生最为得意的曲子,便是这崩山之音和霖雨之操。
平时她弹奏的时候都会被客人调侃她“曲高和寡”,叫她莫要再弹。
可她却引以为傲。
如今,正是因为他听懂了她曲子的一点点含义,才使得她对眼前这个荒野猎人有了一丝兴趣。
洛今朝道:“如果我说,我在梦里曾经听过,你相信吗?”
“荒谬。”何明夕道:“梦里谁为你弹奏?”
洛今朝道:“真的不是荒谬,你的琴声......我确实听过。在梦中,似乎有一位女子,但她和你长得又不像,她常常坐在我的身边,为我抚琴弹奏,只不过,她用的是古筝,而你今晚用的却是箜篌。”
何明夕道:“我平时也是用古筝来弹奏的,只不过那讨厌鬼颇懂古筝,所以今晚我才用了凤首箜篌来弹奏此曲。”
“看来你对他还是挺了解的。”
“与你何干?”
“……”
洛今朝不敢再言语。
“像你这样的人,在梦里还会有女子为你弹琴奏乐?”何明夕满脸狐疑,道:“那女子到底是谁?”
“我忘了。”
何明夕道:“你莫要学我,我忘了我该去哪里,我不记得我的真名了......但是你,又能忘了什么?”
“我忘了,我是谁......我忘了,二十年以前的事情。”洛今朝说罢,望向何明夕:“我忘了,我从哪里来的......”
何明夕道:“二十年以前?你怎么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这世上怎会有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人?”
“我是二十年前才来到这里的。”洛今朝道:“再说,你的琴声,你那两首曲子,在梦中我确实听过,而且梦里那人还告诉过我曲子的涵义,曲调都不变......是那种‘浮生若梦,你如浮萍;只身在外,道阻且艰’的感觉......”
此言一出,何明夕忽地怔住了,暗道:“没想到他居然懂,这世间……”
何明夕道:“不过是把你自己的想法强加在我身上罢了,你这么想过,可我并没有……”
何明夕一脸漠然,而后又道:“你……你认为你自己是蚍蜉吗?”
“是啊,身如蚍蜉,却有破天之志;蝼蚁虽小,却有撼树之愿。”
何明夕小声轻蔑道:“真是一个狂妄的人。”
前面的路很大雾,让人心感茫然。
四周的路也只能依稀看清一些花丛树木。
纵使大雨磅礴,穿林打叶,两人依旧撑着雨伞徐徐前行。
洛今朝道:“对了,你为什么会留在虹阁里成为歌姬?”
何明夕听罢,似乎心有不悦,半晌,才嗔道:“与你何干?”
“哦,我只是觉得,在虹阁中当歌姬命运都挺凄惨的,或许就是养父所说的‘任人摆布’吧!我养父曾经说过,在这南山、甚至万里洪荒中,这样的人还有很多,他不停地征战,想要统一南山各部族,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够让他们都过上好日子……我只是心有感慨,觉得你不该在那里……那个地方,总给人不好的感觉。除了那些将相王侯,还有幕后的大老板,应该也不是什么好人吧……”
“兴,百姓苦;亡,众生皆苦。”
蓦地,何明夕伤春悲秋起来。
洛今朝继续问道:“你在那里多少年了?”
“你是在审犯人吗?”何明夕很不耐烦。
两人面面相觑。
洛今朝哑口无言,顿觉是自己在人家面前失礼了,随即道:“不是、不是的……我……”
何明夕见这野小子傻愣愣的,倒也可笑,道:“也挺久了吧,久到我也忘记时间了。自从我有不愉快的回忆开始,我就是在那里度过的。”
洛今朝深吸一口气,若有所思。
“那......你应该很无奈很悲伤吧?”
“相比她们,我的命运算是好了。”何明夕道:“你说你失却了记忆,怎么回事?”
洛今朝道:“不知道,我很多东西都忘了,我好像是失却了好多年的记忆,很多模糊的记忆,都重复在我的梦里,就如你的奏乐,我也在梦里听过一样。”
“怎么会、怎么会失却记忆呢?”何明夕仿佛难以置信。
洛今朝道:“我也不知道,我来到南山的第一天,第一眼见到的就是我的养父养母,是他们抚养了我,让我在这陌生的洪荒之中有一个温暖的家。至于二十年前其他的人和事,我都不记得了。”
“你真是个怪人。”何明夕道。
忽地,前方传来了一阵狂笑声,然后有一道洪亮的“声音”说道:“哈哈,本人无名无派,所学也是自成一家,倒不像你们,都是这苍澜国的名门望族,还是说,你们更愿意被别人尊称为‘他们的摇尾狗’?”
听声音便觉得那人狂放不羁。
“不要出声。”洛今朝停下了脚步。
“怎么……前方好像有人?”何明夕道。
随后,两人快步往前面的芦苇丛走去,拨开高高的芦苇丛,躲在暗处。
可以模糊地见到,前方是一队队兵马和异兽,他们人数颇多,都举着火把。
借着火光,可以看到,和这一队队兵马对峙着的,正是一道高大俊逸的黑色身影。
“是他?”洛今朝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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