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把会出现问题的零件全部换新了，绝对不会再出问题。”他信心十足地说道。

“不……”

小雪弯下腰，抚摸着电视机，顶着黑眼圈的眼睛毫无光彩。

“我认为没有。”

“嗯？”小王狐疑地看着小雪，他有些怀疑这位小巧的客人是不是想诈钱财，但随即小雪一反常态道。

“费用我会全额付清的。不过，我想请你看看这个。”她拿出手机，调出昨天拍下的视频。

“这是什么？”

“我按照你的要求，把故障的现象拍摄下来了。”

“可那是你客厅的电视。我修理的是你卧室的电视啊。”

可小雪固执地把手机摆在小王师傅的面前执意要他看。

“一样的。你走后，我家客厅的电视也出现了相同的影像，嗯，说不定是传染病吧，呵呵呵，开玩笑的……你看，就是这个女人，穿着红色裙子在跳舞的影像，师傅你也觉得很怪异吧？”

小王师傅愣愣地看着小雪手机里的视频，一开始是小雪托着手机，后来变成他拿着了，看来，他也被这个影像迷住了。看了约五分钟，小王师傅按下暂停键，重新问道：“对不起，你能再说一遍这是什么影像吗？”

“咦？所以说，这是你要求我拍下的电视机有故障的影像。”

“我不是说这个，”小王呆呆地打断道，“我是说，请你重复一遍你刚才说的影像内容，是一个什么人？穿什么衣服？在干什么？”

小雪有些不耐烦了，她确认自己拍的视频相当清楚，难道这个师傅没看明白吗？她加重口气，重复道：“我是说，电视屏幕里有一个穿红衣服的女人，在一个人不停地跳舞，后来她还在对屏幕笑呢。你没有仔细看吗？”

“看了！”小王师傅没有理会小雪的语气，反而用更粗硬的口气回复道，“问题是，我并没有看到什么女人，什么红色衣服，也没有跳舞的动作！”

“这怎么可能！？你的眼睛是不是……”

不等小雪的辩驳，小王继续补充道。

“我看到的是一个男人！”

令人愕然的回答，小雪惊讶地看着眼前这个维修师傅。小王的眼神坚定，回答得不拖泥带水，种种迹象都在说明他没有欺骗他的客户。可是，为什么同一个视频，两个人会看到截然不同的影像。

“你为什么说是男人？”小雪追问道。

“因为他上半身没穿衣服，咳咳，对不起，”小王师傅纠正道，“准确地说，他是一个拳击手的打扮，光头，黄皮肤，肌肉发达，穿着运动短裤，还有拳击手套。正对着电视屏幕，就是那个屏幕，在疯狂出拳，表情很凶恶的样子。”说着，他指了指客厅的电视机。

许久后，等到两人认为实在找不到很理性的解释后，小雪叹口气道：“师傅，麻烦你把这两台收走吧。”

“我不能收，这不符合规定。我只能带走一些失去功能的电器零件。”

“那就把这两台电视的液晶屏、扬声器都拆了带走吧，让它们丧失播放的功能就可以，我会付钱的。”

“你确定吗？”

“我确定。”

5

夜深了，人静了，但小雪静不下心来。现在是凌晨1点50分，她完全没有睡意，盘坐在床上用被子裹住自己。只把脸露出来。卧室的电视机已经被拆解了重要零件，不能播放了。小雪还是把屏幕的那面贴在墙面方向，电视背面面对床头。她害怕即使这样做了，可能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影像会突然冒出来。

2点20分，半小时过去了，电视没有反应。小雪则开始变得困了，毕竟前一天也没睡。

2点40分，就在小雪要保持这个坐姿睡死过去时，一种难听的声音从电视里传出来，让小雪猛地惊醒了。她看到紧贴着墙边的电视机的左上角处，伸出一只手，一只左手，紧接着，右上角伸出的是一只右手，然后在屏幕的正上方，钻出一个女人的脑袋，她长什么样小雪没看清，因为她已经蜷缩在被子不敢动弹了。

最糟糕的事发生了，观赏自己舞蹈的观众一再地拒绝自己，使得电视里的女人心生糟乱，不得不亲自现身，这女人现在是什么表情？只能用猜的，大概是想杀人的表情吧。

作为最后防线的被子，被撕扯开来，即使如此，小雪仍然不敢正视这个女人。小巧玲珑的她蜷缩成一个球，双手合十，语无伦次地祷告：“求求你放过我，求求你放过我，求求你放过我，求求你放过我，求求你放过我……”

“为什么？”小雪听到前面有声音。

为什么？老姐，我还想问你呢！

可不等小雪心中有牢骚，恐怖的女人已经释放出她的咆哮，将小雪最后那一丝抵抗无情地击碎了。

“为什么，你，没有，变成，我的，样子！！！！！！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夜深人静的街道，只有便利店的灯光还在亮着。在店外的桌椅上，放着一碗热乎乎的关东煮、一杯热咖啡、一根热气腾腾的维也纳香肠。小雪端起咖啡，时不时抿一口，再吃一块关东煮的萝卜后，冰冷的心终于划开了。这时，一只毛绒绒的流浪狗走近小雪，闻着小雪周边食物的香气，可怜巴巴地呜咽着。

“想吃吗？”

小雪拿起香肠，小心翼翼地扯下一块，吹去热气，摆在小狗面前，小狗不客气地吃下，由于食物有点热，它的嘴巴张开，大口大口的呼气，让食物慢慢咽下去。小雪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调出她拍摄的那个视频，像之前一样，摆在小狗的面前，小狗先是看了屏幕一样，随后，像是闻见食物一般，目不转睛地看着，随后几分钟，它发疯似地朝小雪的手机大声吠叫起来，连口中的食物也吐了出来。小雪收回手机，离开了便利店。

今天，她要住在商务旅馆里。明天，她准备搬回原来的出租楼，如果这样还不能解决，让就真的没辙了。

“喂，是房东先生吗？对不起，我还是想找一间小一点的房间。”

“是吗？那随便你吧。”

“对了，房东先生。你家的电视是什么时候买的？”

“是我在这个城市里做出一番事业后，奖励我自己的，大概10多年前吧。”

“你住的时候，这个电视有出过故障？”

“从来没有。它的性能很好。”

6

小雪，5岁，幼儿园中班。是一个调皮可爱的孩子。曾是。

一次，园里组织大家去歌剧院看儿童舞蹈剧，好像是天鹅湖改编的幼儿版本。台上女演员婀娜多姿的舞姿，还有装饰在背后的白羽翼，从高台上跳起，仿佛鸟儿般飞起，一旁的老师解释说，舞蹈演员们在模仿天鹅的样子。

什么是模仿？什么是舞蹈？什么是天鹅？5岁的小雪压根不知道，喜欢蹦蹦跳跳的她只知道，像鸟一样长出翅膀，在天空中飞翔，实在是太棒了！看着所有人都在给台上的那个女演员鼓掌，小雪在心中暗自下决心，自己将来一定要成为那个——会飞的、比自己灵活得多的、被好多人鼓掌的女人……然而，20年后她坐在办公桌前，连下楼买杯饮料都想叫同事帮忙带一下。

小王，5岁，幼儿园中班。是一个爱冲撞的孩子。曾是。

一次，他刚和同班的人打了一架，被老师训斥一番后，全身泥巴地回到家。看到父母正在看自由搏击比赛，电视里的人面露凶相，沙包大的拳头和铁管般的膝盖，重重地打在对方的身上，台下的观众连声喝彩，连父母也在喝彩。小王很不服气。

为什么他们在打架时，其他人都在笑，而我在打架时老是在挨骂？小王记得父母教育过他，打人、骂人都是犯法的，不可以伤害别人，否则自己要吃不了兜着走，杀人抵命，欠债还钱，这是这个国家的法律，绝对不能犯法。

因此，小王得出的结论是，电视里的人虽然在伤害人，但没有人在责备他们，说明这是合法的，既然是合法的打架，那么喜欢打架的自己何尝不去参加呢？他暗自决定，只要自己成大到和电视里的人一样的块头，就可以去参加那个合法的打架，这样爸爸妈妈也不会再责备我了，反而会喝彩……然而，20年后他拿着精密的修理工具，手脚变得细致了许多，生怕一用力就把手头的电子零件给弄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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