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弱是在村子中央的十字路口现身的，我和老师，山峰道长和村长差不多同时赶到。
我老师衣着白袍，背手静立，白须白袖皆在夜风中飘荡，平时我老师出门只带一本书，放在左手衣袖里，今天多带了一根毛笔。
白狼毫，紫檀木，海东青尾羽冠。
山峰道长从背后抽出桃木剑后，左手倒提，右臂弯曲，指尖捏一张黄符，道袍后隐约有八卦虚影。
老师和山峰道长分立大弱东西两侧。
村长率先开口:“敢问大弱河神，今日之事可有善了之法？”
大弱看身形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壮年，以他脚底为中心，有水迹向四周不断蔓延。
大弱看向村长，缓缓说道:“敢问村长，若是无我，十几年前灾荒，村子能有几人幸存？若是无我，年年有余一事，村子可有几次能成？”
大弱愈说愈怒，最后怒吼道:“若是无我！阴阳平和！风水轮转！村子可有一年能无人横死无人非命！”
刹那间，大弱脚下的水迹蔓延速度肉眼可见地开始加快！
村长一听也急眼了，也扯着嗓子喊起来，“是是是！我们村子是靠着你的水才挺过了那次灾荒，不至于尸横遍野，是靠着你的水才能有幸！在你不肆意泛滥的时候！偶尔！年年有余！”
“全是靠着你！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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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才能顺顺利利到今天！你是大功臣大英雄！”
“也是靠着你！今天有九个伙计当着我们的面化成了一摊水！”
“你不想想！没有你呢！没有你，水流我们想怎么引怎么引！我们的地想浇哪儿浇哪儿！轮得到你肆意妄为！？”
说完，村长用力过猛，剧烈地咳嗽起来。
“扶摇，你好好想一想，有一天你被人如此误解，你会作何反应。”老师听完村长的话摇了摇头，问我。
“我？我现在说不出来，老师。”我也摇摇头。
老师笑了笑，说道:“本该如此，理应如此。”
大弱看着站在村长前面的山峰道长，问道:“老道士，我看你也在这村子生活有几年了，也是这么想的？”
山峰道长点头道:“你为人间敕封，自当为人谋福祉，决定能否做如何做非你职务，越俎代庖。”
“你呢？”大弱稍稍扭头，问我老师。
没想到我老师却拍了拍我的头，“你说。”
“误会厘清便是。”我冲大弱喊。
大弱转过身来，看着我说道:“那为何还要来拦我，不错的娃娃，赶紧离去吧，勿要耽误了性命。”
说完他便扭身蹬地冲向村长，右手竟凭空出现一柄水剑，向前刺去。
山峰道长闻风而动，右手符扔向前方，桃木剑左手倒提改右手掷出，随后双手结印，身后八卦虚影彻底显现，桃木剑刺穿符纸，直直向大弱刺去！
“八卦宫中藏我灵，太极鱼出显我意，急急如律令！”
桃木剑携黄符猛的加快了速度，整体开始泛出金光。
大弱单手持剑，身体如泰山翻转，自下而上猛撩。
硬接这一剑！
砰！
大弱水剑断裂，山峰道长桃木剑也弹飞出去。可水剑如何断裂？眨眼的功夫，大弱手中又出现一柄水剑，他稍缓气息，便继续向村长冲杀去。
山峰道长眼见桃木剑已是够不到了，当机立断从腰间抽出一把小臂长的金钱剑，向大弱冲去。
事后我师傅跟我说，一般的金钱剑只由一百零八枚古钱币编制，山峰道长那把金钱剑不太一样，一共由一百七十八枚铜币编制而成，长度和一般金钱剑一样可却硬实得多，而那铜币也不一般，当年汉武帝为掌握铸币权，新发五铢钱于天下，第一炉铸出五铢钱半贯，几乎能算得上当时天下母钱的五百枚五铢钱，如今小一半都在山峰道长手上了。
在金钱剑与水剑即将相撞的一瞬间，山峰道长强行逆转气息，身形一扭到大弱身侧，同时拉开牵引金钱剑身的红绳，金钱剑瞬间爆开，一百七十八枚武帝五铢钱像一道雨幕打在大弱身上。
“鬼官非听我令而妄为，当鞭之笞之罚之斩之！”
语毕，原本贴在大弱身体上的五铢钱通体金光绽放，瞬间洞穿了大弱的身体，钉在青石板路上后仍嗡嗡作响。
原本全力前冲得大弱被洞穿后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再无力向前，只能任由身体在地上翻滚几圈后停止。
大弱躺在地上死死地盯着近在咫尺的村长，却无力起身。
“说遗言阶段，还要垂死挣扎一下吗。”山峰道长随手将手中的红线扔掉，心疼的看着那满地的五铢钱，问道。
“我知道你给村子里每户人家门口都贴了符咒，全盛的我想进屋尚且要费些功夫，更别说现在了，但是谁家还能不喝水呢。”大弱惨笑道。
山峰道长一边在地上扣铜钱，一边回应道:“谢谢你夸我的符咒好，你之前来见我的时候其实也强，只不过我更……”
山峰道长的声音戛然而止，手中的动作也一动不动。
大弱说的对，谁家还能不喝水呢，村子里的人家几乎每两三天就会往家里水缸添一次水，大弱高低是个河神，想要进屋何必非要从大门进呢，难不成为了礼貌吗，那是不是还要说一句对不起叨扰了？
话又说回来，大弱堂堂河神，何必非要在地上与山峰道长一分高低或者生死？
山峰道长猛地站起身来，死死盯着眼前的大弱。
“哈哈哈哈，百密一疏啊道长哈哈哈哈哈哈。”
地上的大弱坐起身来，仰天大笑。
“不用担心你母亲，出门时我把屋里的水都倒掉了。”老师看出我的担忧，说道。
原来老师早就预想到了大弱会有这一步。
山峰道长看着眼前逐渐化为一滩水的大弱，也慌了神，地上的武帝五铢钱也不捡了，飞快地向离他最近的人家跑去。
能救一个是一个！
不知到什么时候，地上的水迹已经完全覆盖住了十字路口，并飞快的向其他街道蔓延过去。
原本还有些轻微响声的村子如今已经完全被死寂所笼罩。
“如何？”突然有人在我身后说话。
我扭头看去，竟然是刚才化成一滩水消失的大弱！
“问你话呢小娃娃，如何？”大弱继续问道。
我赶紧躲到老师身后，喊道“你在问什么，你杀了这么多人，还要我给你个评价吗！好！行了吧！”
这时，我老师向前一步，缓缓道:“他还是个孩子，有所冒犯，我这个当老师替他赔罪。”
大弱笑着摆摆手，道:“无妨无妨，有些东西就是让人亲眼看到了，那些人都不懂得其中滋味，更何况没看到的，再何况还是个娃娃，我沈愠活了几百年，还不至于和一个娃娃过不去。”
原来大弱河神的名字叫沈愠，这是我第一次和他近距离接触，这会儿我才有机会看清楚他的脸，他看起来只有三十多岁的样子，明明是丹凤眼，却喜欢笑眯眯，姣好的面容甚至露出点美气。
我疑惑地看向老师，老师解释道:“沈河神只是动手吓唬一下山峰道长，并未对村民们动手。他刚刚问你如何，却又未曾提过如何如何，便是想看看你的心性根底如何，是否会和其他人一样不分青红皂白便认定事情真相，你直接联想到沈河神动手虐杀村民，无疑是落了下下乘，跟沈河神道个歉。”说完老师拍了拍我的头。
原来是这样，这个沈河神心思真够沉的啊。
“对您妄加猜测，对不起，沈河神。”我横跨一步正对着沈愠，作揖道歉。
“人们都说大弱喜怒无常，他高兴的时候村子里的庄稼丰收可抵外村三年，但他不高兴的时候，收成也够村民们生活啊，我是大弱河神，我确实有足够的能力保这一方水土年年风调雨顺，年年仓满库满，但这样真的是好吗，腐蝇生于圆满奢靡，等真有年年风调雨顺的时候，不知道会有多少人起了异心，本村的，外村的，到时候再想如今，这样做当真是对的吗，死于安乐，这么简单的道理，如今的人们为何想不通。”
大弱自顾自盯着远处发呆的村长说道。
“可沈河神制造忧患的方法确有过激，时而河水决堤，村民们确实是不太能接受。”我忍不住说道。
沈愠笑了笑，看向我，指着走出村民屋子的山峰道长说道:“所以今天我只杀他一人，误我事小，辱我清白如何能忍。”
“河神还是见好就收吧！今日能活着回你那大弱便已实属不易，莫要再得寸进尺了，真以为让你三招便是老道我真的技不如人了吗。”山峰道长冲沈愠喊道。
沈愠身形瞬间消失又凝聚，眨眼便出现在山峰道长面前。
“我求你别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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