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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风起焚影

几日后,正如顾承远所料,皇宫里沉寂已久的警钟发出了七声长鸣。

玉启山所带领的叛军已攻入皇宫,皇宫内里驻守的禁军不过五千,早已溃不成军。

萧元彻负手站在宫墙外的高台上,凝目望着宫外四起地滚滚浓烟和愈来愈烈的火势,白皙的脸上扬起满意地笑意。

顾承远疾步来到他身旁,道:“彻公子,玄南王从怀崎调来的纪阳军已在京都城外待命,只要我们发出信号,纪阳军即刻便可进宫平乱。是否现在就发出信号,以免波及无辜?”

“不急,皇上生性多疑,若不到他生死最后一刻,你这般冒然佣兵入宫,依旧能反咬你一个起兵谋反之罪。”萧元彻言罢转过身打量顾承远一二,而后伸出手拨乱了他的发髻。又略施灵力在他面前这么一挥,转瞬间便伤痕累累了。经过一番捯饬,萧元彻总算是满意了,“这下六殿下可以登台唱戏了。”

顾承远赶到皇宫时,皇上所在的梓阳殿已是一片混乱,除了所剩不多的心腹内卫还在勉力拼杀外,其余宫人都在四下奔逃。

顾承远跃入交战的人群之中,奋力斩杀一众叛军后,才终于突出重围快步进了寝殿。

寝殿内除了榻上虚弱的皇上外,只剩下一个贴身的內监总管,和一旁几个瑟瑟发抖的嫔妃侍女。室内只点着几盏昏黄的油灯,黯淡的光线愈发显得殿中人面如土色。

见到寝殿门被顾承远打开,殿内众人先是一惊,而后看清来人才略微松了口气。

“六殿下!”內监总管上前,像是抓住救命稻草般老泪纵横颤声道,“殿下,定远侯造反,逼着皇上写下诏书让位给五皇子,皇上不肯,他们便起兵逼宫......”

“梁公公稍安,一切我都知道了。有我在此,你们不用担心。玄南王与萧仙师昨日已从怀崎调兵,此刻已达城外很快就会赶到救援了。”顾承远之言缓解了殿内的紧张气氛。

“承远......”皇上这几日缠绵病榻,如今起身十分费力,在一旁嫔妃的搀扶下才勉强半倚在了榻上。

“父皇!”听见皇上唤他,顾承远急急上前,跪在龙榻旁,握住皇上的手道,“父皇,儿臣救驾来迟,还请父皇赐罪!”

皇上微微摇了摇头,花白的头发散乱了几缕在颊边,被冷汗浸得粘在一起,“好孩子,只有你才是朕的好孩子......他们...他们都是一群乱臣贼子,竟想要逼朕退位!”

皇上说着又再次咳喘起来,顾承远立刻安抚道:“父皇,您放心儿臣在这,就是拼死也要护您周全。萧仙师与玄南王很快也会带援军赶到的,请父皇宽心......”

话音未落,一支流矢破窗而入,嗖得一声钉在殿内的柱子上。

虽然偏离得很远,但已足以在殿中掀起恐慌,一个胆小的嫔妃惊叫一声后便吓哭了起来,跪伏到皇上榻前,啜泣道:“皇上,我们怕是等不到萧仙师了,外面的人快攻进来了!”

“住口!”皇上怒喝一声,提起所有的力气一巴掌扇在那嫔妃的脸上,“朕相信承远!那群叛军休想逼朕就范!”

?随着这声怒斥,殿内沉寂一片,使得外面传来的喊杀声更加刺耳,血腥气更加浓厚。

顾承远接过梁公公端来的汤药,正服侍着皇上喝下,殿门却砰得一声再次被撞开,一股寒风吹进来,只见顾承屹带兵闯了进来。

他警觉地环视殿内一圈后,才得意道:“没想到六弟你也在,本想饶你一命,可谁让你自己偏偏寻了这死路。”

皇上见到他气得将顾承远手中的汤药砸了出去,怒道:“逆子!你还想要弑君篡位不成!”

“父皇,您这可是冤枉儿臣了,您身体欠安,儿臣只是在您清君侧而已......”顾承屹说着从侍卫手中接过早已拟好的退位诏书,不断逼近龙榻道,“父皇,您看诏书我都为您拟好了,您只要昭告朝中将皇位传于我,儿臣保证您能平平安安的当上太上皇颐养天年......”

“放肆!”顾承远面若寒铁,起身拔剑挡在皇上榻前,“顾承屹你还知道你是父皇的臣子吗?为臣不忠,为子不孝!你这样的人就算当上了帝皇又有何人信服?到头来也不过是一个任人摆布的傀儡而已!”

顾承远的话彻底刺激到了他,他倏而暴怒起来,怒吼道:“来人!把顾承远给我绑起来!”

几个侍卫立即上前,不过两招就将顾承远轻松拿下。顾承屹见他武功不济,得意地嘲讽道,“六弟,没这个实力就不要逞英雄,白白将自己小命搭上何必呢?”

“逆子!不许伤了承远!”皇上怒喝道,强自定住心神,“你这般公然带兵闯宫,就算杀了朕假传诏书,朝中上下也无人会信服!”

顾承屹摆出一副惊讶的神情,道:“是六弟勾结了禁军作乱挟持了父皇啊!儿臣带兵可是来勤王护驾的!”

顾承远在旁解释道:“父皇,叛军谋逆总要有个由头,他们会说来救驾之时场面混乱,虽剿灭了儿臣,但父皇也被儿臣所杀。九州无太子,自然是按诏命立新嗣。”

皇上用颤抖的手按住冷汗涔涔的额头,无力地瘫坐在榻上,看着昔日里宠爱的儿子竟要弑父传位,极怒之下竟说不出一言来。

“父皇,这诏书您还是签了吧,反正您这个身子也撑不了多久了,不如让自己最后的日子过得舒坦点......”顾承屹再次逼近皇上,梁公公倒也忠心挺身护在皇上身前,可惜心有余而力不足,被顾承屹一脚踢开。

此刻退位诏书已经摆在皇上身前的御案上。

“畜生放肆!”皇上咳喘数声,被气得面色蜡黄,浑身乱战却丝毫没有就范之意,“朕今日就是死在此,也不会遂了你这畜生的意!”言罢,因为怒极而整个身子有些坐不住,歪倾在御案之上,他奋力将身前的诏书连同笔墨砸向顾承屹。

砚台砸在了顾承屹所穿的滚龙绣袍,留下乌黑的墨汁印记。显然他也被皇上这一口一个的“畜生”激怒,事已至此,他早已没了退路。

顾承屹脸上的神色变得凶狠起来,疯狂的神色逐渐攀上眼眸,他逐步靠近皇上道:“父皇,这是你逼我的,到了酒泉之下可不要怪我!”

见到顾承屹的疯狂,皇上也慌了神,越是气急,越是咳得抖心抖肺,犹就不甘心地拍打着床沿道:“来人...来人......”

“来人?”顾承屹讥笑出声,“儿臣就在这里呀,皇后娘娘可还在等着儿臣带去父皇薨逝的好消息呢!”

一旁侍卫挟持下的顾承远怒道:“顾承屹你杀了我!我死了就没有人和你争诸君之位了,你不要动父皇!”

此言一出,皇上心头巨颤,“承远......”

“好啊!我就先解决了你!”顾承屹持剑转身向着顾承远走去。

“父皇,承远无牵无挂,死不足惜。待儿臣死后,还请父皇将谋逆一事归结于儿臣,一切便可顺理成章,如此以全皇家颜面。”顾承远眸光沉沉望着皇上,展袖拜倒,以额触地,“恕承远不能再为父皇尽孝了。”

皇上自然听出,顾承远一席话是已自己的死为援兵赶到争取时间,心中震颤感动的同时,亦是无可奈何。毕竟皇位和自己性命可远比自己儿子的命重要。

最终也只是垂泪道出一句,“承远,是父皇对不起你啊......”

顾承远言罢起身闭目,看上去已然怀着必死之心。

此刻,殿外却有稳步的兵马铁骑声逼近,随后殿门再一次被一阵风打开,尚未看得清来人,片刻间殿内的叛军皆已倒了一地。

待顾承屹反应过来手中的剑却到了顾承远手中,并架在了他自己的脖子上。

这突如的变化,让殿内众人皆还难以置信。

在殿内一片僵直的目光中,顾承远欣喜地道:“彻公子你来得真及时!”

直到此刻,亲眼看到萧元彻出现的顾承屹才发现自己中计,不过为时已晚,他的丧钟早已鸣响。

玄南王的援军赶到,不过?半个时辰后,外面地杀声便渐息了。

而后,玄南王进殿向皇上禀报了平乱的情况。三日前,从皇上被软禁,禁军主要兵力外调起,众人就已预料到了皇后联合定远侯谋逆之心。于是玄南王连夜前往纪城调来五万纪阳军,不眠不休赶往京都救援。

现下俘虏的士兵已被关于大牢,将官们则分别关押等待审讯,至于玉启山顾承屹均已被控制了起来,皇后也已幽闭寝宫,待皇上康复亲自处理。

这一次,皇后一党输的彻彻底底,且永无翻身之日。

萧元彻回到焚影时,已是深夜。

刚至凝渊殿,却未见着以念,倒是一个小侍女欢欢喜喜地跑来道:“公子,冥姑娘请您沉清池一叙,为您接风洗尘,庆祝凯旋。”

萧元彻觉得稀奇,无事献殷勤倒不像是魔君的一贯的做派,可他却欣喜异常。

焚影的夜极静,夜色无边。通往沉清池的路边,石座路灯里的烛火明明的照着满地的亮,让这个静谧冬夜笼罩上一层温柔的光晕。

走进沉清池,内室焚着大把宁神的香。

往池边走去,见以念只着一件素色寝衣,松散的发髻随意的垂在脑后,同侍女们向着池内撒下花瓣。在白烟如雾的池边,素缎长袍映衬着池水的波光,倾流泻出一片银白光泽,浮动潋滟,犹如天宫仙子。

而一旁的那方窄榻,似乎无声地提醒着他那晚的炙热与缠绵,让他一时间心如羽挠。

当以念转过了头,才发现萧元彻早已立在她眼前。他那双猩红灼目的明亮眼睛,如狼似虎,如饥似渴地盯着她,简直下一刻就要把她连皮带血地吞吃掉一般。

“君上今日怎么如此好兴致,竟邀在下共浴,还真是受宠若惊。”萧元彻声音里透着笑意以及难以自持的灼热。

以念看了眼身旁掩口轻笑侍女们,登时脸颊染上了绯红,露出羞窘之色,立即别过身去。

“什么共浴你想得倒美......我只是看你近日劳累,好心为你准备汤浴解解乏罢了......”

“如此良宵若不能与君上共浴,我可不依。”萧元彻探过身来,起伏烫热的胸膛,恍若无人般地贴上她的后背,喘息着,低头亲吻她散落的长发,脖颈。

萧元彻的举动令她不安,毕竟他如今血管里流动的,是财狼虎豹的血。平时也就算了,可今日她可不能被他在此时就吃干抹净。

以念不由自主地后背发麻,火速蹦开,向侍女们吩咐道:“你们...快伺候公子更衣沐浴......”

“你先好好泡着,那个......对了!我灶上还炖着汤呢!我先去厨房做菜了!”

“你又不是厨子......”

瞧着她羞窘逃命的模样,萧元彻唇边漾起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笑意。

水温温和舒适,热气腾腾地烘上来,水汽迷蒙着。

此刻的萧元彻心都是软的,是化散的。却并不是因为这蒸腾的温泉,而是为方才逃去厨房备菜的那个人。

这般想着,这几日的疲惫似乎也一扫而空,不知不觉便短暂地进入睡梦之中。

拖以念的福,他做了一个梦,可惜不是什么好梦。

梦里,他还是前世的凛问。

铅灰色的天空落着大雪,无数修士被万古妖灵的怨气追赶噬咬。

他们哀嚎着,奔逃着,可惜天地之间早已被噬灵的结界笼罩,他们却无处可逃。

有人好不容易挣脱妖灵束缚,极尽全力奔向结界边缘,却被鬼祟穿心。有人瘫倒原地绝望地呼救,却被周围那些鬼魅一拥而上,将他们统统撕为碎片。

也有人吓得痛哭,跪在他身前不住的叩首求救。

事情已然超出了他的预料,他闭目良久,最后选择以身祭万古妖灵。

下一刻,他已盘龙柱上跌落,摔在苍茫无尽的雪地里。身体像是被撕裂一般,鲜血染红了苍白的雪地,血色染上的大地竟迅速生长出无数细长的灯芯草,轻轻摇曳间,纷纷偎依向他身边,眼前的天空也逐渐清明起来。

一只小灵兽的魂魄落在他身边,不停地舔食着他额间的伤口,久久却触及不到他的身体。灵兽似乎意识到自己只剩下魂魄,低头瞧着他,双目哀伤而不舍,终于眼眶承载不了那些盈满的泪水,决堤四野。

梦境逐渐黑沉了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被池边满桌美味佳肴的香味唤醒。

抬眼的间隙,仍有那么一瞬的恍惚,眼前的少女灵动如水双眸,竟那么像是梦中的那只灵兽。

“怎么也不叫醒我?”

“瞧你累了,想让你多睡会。”以念放置好碗筷,朝他笑了笑道,“过来吃饭吧。”

萧元彻从池中起身,不知为何竟有些脱力,可他并未多想,须臾间已然穿戴齐整,落座餐案边。很快也就把方才这场零零碎碎的梦给忘到脑后了。

今日的以念看着有些不太对劲,萧元彻也说不上来是哪不对,也不知是太过温柔或是太过勾人,这般想着心中渐渐滚烫起来。

以念自然感知到了这份灼热,对上他的视线。那猩红的眸子似湿柴撩起的火,热烈得近乎可爱,令她目眩心驰。

“做这么多菜,君上今日辛苦了......”

“君上......”

“念儿......”

“冥惘!”

一连唤了几声,她这才猛地回过劲来,心跳狂乱不堪,眼底有微光潋滟,目光有些失焦。

滞待片刻后,道:“你...你吃饭吗?给你盛一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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