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亦倒是未曾在意这些,端过汤来面色不改的喝了几口,见她在那对面一点一点吃着东西,忽而微笑道:
“说来,你走后,朱总管还送了个丫头到我房里,似乎是想替你的位置。”
她心头咯噔一下,才吃下去的菜哽在喉头,良久方喃喃问他:
“什么丫头?……好看么?”
“不记得长相了。”秋亦颇有深意地弯起嘴角,“那丫头和你一样,喜欢泡花茶,味道比你的好些。”
“是么……”听君咬着筷子,不知怎么接话。
“只不过她太聒噪。”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头疼,秋亦微叹口气,“成日里话说个不停,实在是受不了。”
听君掩嘴笑了笑:“爱说话不好么?一个人就不觉得闷?”
“安安静静才好些。”秋亦也替她盛了碗汤,“说太多,我会觉得烦,像你从那样就很好了。”
“可我现在能说话了啊。”听君朝他眨了眨眼睛,“你就不怕我聒噪么?”
秋亦淡淡一笑,悠悠道:“也比那位要好。”
一顿饭两人边说边吃,秋亦虽没什么胃口,却因心情甚好之故,倒也觉得不错。饭后仍旧是听君收拾残羹,他则拿了账册在案前勾画。
看他从早忙到晚,因担心眼睛吃不消,下午得空,听君便煮了安神茶来。推门进了屋,却发现秋亦一手撑头,闭着双眼,似乎是在浅眠。
她轻轻把茶水放好,去床上取了薄被来,小心披在他背上,不想才触及他背脊,秋亦就醒了。
四目相对,听君不免歉疚笑道:“还是扰你清梦了……”
秋亦捏了捏眉心,伸手把她手握住,而后轻拉她入怀,头深埋在她颈窝处,合上双目,良久良久叹了一声。
听君不禁有些担忧:“怎么了?”
“没事……我只是在想。”他指腹在她手背上来回摩挲,微带剥茧的触感扰得听君心上发痒。
“想什么?”
“在想……我这么做到底对不对。”秋亦揽着她腰肢,眉头微皱,“也许我娘并不在意秋家的钱财。”
听君不解道:“你准备拿秋家这些钱来,作甚么?”
“起初不过是想将其换成银票在坟头烧了,如今细思之下,我这样的行为是不是反而侮辱了她?”
“我觉得是你太累了。”听君很早前就想提醒他,只是碍于身份,自己不敢多言。
“看得出,你并不想涉足山庄,也不愿与他人勾心斗角,明里暗里的用心思。既然不高兴,何必这么难为自己呢?”
秋亦不觉自嘲地笑了笑:“一开始是咽不下那口气,总觉得轻易放过他们,当年的罪就白受了。但自打你走以后,愈发感到没意思起来。”
她听着心里涌出丝丝甜意,垂头低低问道:“后来呢?”
“后来?”秋亦漫不经心地在她脖颈间蹭了蹭,轻声道,“……后来就更没意思。左右看府上的人,谁都不顺眼。”
知道她在身边,没由来的就有些有恃无恐……
听君只反手把他掌心合在自己手中,一径沉默,想不出说什么好。
静默了许久,秋亦才带着些许歉意,在她耳边道:
“虽然我对秋莫没有好感,可到底他是我爹……”
听君靠在他身上,静静听他下文。
“只怕是要你等三年了。”秋亦无奈地嗟叹道,“你等得了么?”
她丝毫没犹豫地点点头:“嗯。”
尽管明知她会答应,秋亦仍是安心地浅浅一笑,只把她的手握得愈发紧了。
窗外梨花如雪,花开浪漫。
*
远在千里之外,庐山脚下,乃是远近人人谈之色变的君家堡。
位于其北面之地,有一处孤坟,坟边生了几簇梨树,坟头上盖着一层薄薄的梨花,咋一看去,就像新坟才撒的纸钱一样,荒凉凄惨。
君昔时在那坟前把最后一叠黄表纸撒上去,神情淡漠地站起身来。
背后跟着的两个仆从相视一眼,迟疑了片刻,才开口道:
“主上……”
“明日,把阿冬的坟也迁过来吧。”他拍了拍手里的灰,若无其事地补充道,“别忘了还有那套嫁衣。”
二人忙抱拳应道:“是。”
春日里难得看见这么苍茫的天,昔时仰头虚了虚眼:“咱们君家堡最近是不是太冷清了?”
终于有人按耐不住,大着胆子上前问道:“主上好端端的,为何把夫人们……都遣走了?总归是怀了主上的孩子,延续君家的香火才是要紧之事啊。”
他似乎也很不解,皱着眉想了半日:“我也不知道……”
昔时轻叹气:“光是看着她们,便觉得烦得很。”
自言自语了一阵,他蓦地转过身来,面向那二人,肃然问道:
“你们说,我会对一个女子动真情么?”
两人面面相觑,然后很整齐的摇头。
昔时展开眉,很是满意地笑道:“我也这么认为。”
“恕属下斗胆,主上您这只是因为求而不得,才日思夜想。”那人挠了挠头,斟酌言语,“主上从前在感情之事上太过一帆风顺,但情此一字,又不能强求,若是有人……有眼无珠不解风情,主上一时觉得新鲜,念念不忘,也不奇怪。”
“嗯。”昔时听得不住点头,“有道理!接着说下去。”
那人见得有门,遂接着怂恿道:“依属下之见,主上不妨到处走走,散散心,遇上别的姑娘,兴许就能忘了旧人。”
“散心啊……”
他摸着下巴:“倒也是个法子,只是去什么地方好?”
听君既然在常德,那他自不能往南边再去了。
昔时略一颔首,笃定道:
“北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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