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很多了。
大约也没觉得她会说不好,秋亦自怀中取了一小瓶伤药。
“这是明月山庄自制的药膏,对去疤很有些效果。”他端起茶杯来,喝了一小口,茶水是温的,和昨日夜里那水,几乎一模一样。
“你拿去敷一敷,姑娘家,这些地方尽量还是别留伤的好。”
听君伸手接过那瓶药,低头望着他。
兴许是看得太久,秋亦略略感到一丝不适,他抬眼不悦:“这么看着我作甚么?”
听君忽而抿唇,嫣然一笑,伸出食指来。
——公子,不生气了?
“我生什么气?”他话一道完,就想到昨夜自己说过话,一时语塞。
捏着那茶杯,沉默了半晌,秋亦终是冷哼道:
“你与谁好,和我有什么关系?我犯得着为这种事生气么?”
小心盯着他眉梢瞧了瞧,听君有些讨好地讪笑。
——我和君公子,不是你想的那样……
秋亦忽然微不可见地皱了一下眉,悠悠抿了口茶,语气风轻云淡。
“君家堡不比明月山庄差,与其在庄子里头做下人,嫁到君家去当夫人,不是很好么?”
听君静默一阵,轻轻摇了摇头。
——君公子其实人并不坏。
他今日竟能那般义无返顾冲进火里救人,大约也不是世人口中那为夺家产杀兄欺嫂之人。
——只可惜,他不是一个专一之人。
她落得这般下场,往后也不求能嫁到富贵人家,可仍盼着未来的良人是一个肯将真心交给她的。
古语有言: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秋亦把茶杯慢慢放下,久久不言,似乎是在沉思。
“君昔时人不坏?”
他说着就觉得好笑。
“只是他面对你时惺惺作态罢了,你还真以为他是会为了救那孩子奋不顾身,连自己身家性命都不要的大英雄?”
秋亦眼底里一片清寒:“你也太好骗了。”
*
午饭之后,因西厢房失火一时,白凌派了不少家丁前去修建破损的房舍,走在路上倒见许多人行色匆匆,扛着木材往西边走。
花园的小亭子里,白琴拿了鱼食,狠狠地摔到那池子里,惹了水中一群色彩斑斓的鱼儿争抢,她心里忿忿,只顾着往下砸,却没听到身后有人走近。
“白小姐再这么喂下去,这满池的鱼儿都会撑死的。”
白琴气哼哼地转过头,石板桥上,昔时靠着石栏笑容灿烂,看着刺目又欠揍。
“哼,我当是谁,原来是你这个江湖败类。”
“是是是,我姓君的哪有白家大小姐身份尊贵。”君昔时倒也不恼,优哉游哉走到她跟前,望了一眼那池子里的鱼,言语挑衅。
“怎么?是被你家仆人气到了,还是,被秋亦气着了?”
“要你管!”
白琴啐了一口,举步就要走。
身后却听昔时朗声笑道:
“你既是喜欢秋亦,如何不对他态度好一点?他这个人吃软不硬,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我才没有喜欢他!”白琴恶狠狠地转身,把嘴一撇,“他这么个冷脸冷面冷心肠的家伙,怎会有人喜欢他!做梦!”
不想,闻得她此话,昔时忽然神色一暗,淡淡道:“是啊,他这么个冷心肠的人,如何会有人喜欢他呢……”
白琴愕然抬头,讷讷盯了他半晌,才不屑地笑道:“喔,某个人喜欢人家,只可惜,人家心有所属。我说呢,你怎么闲着没事来找我废话。”
“哼。八字儿还没那一撇呢。”昔时心自不悦,一脚踏在那栏杆上,坐着,“秋亦到底有什么好的?值得你们这样?”
“诶诶诶,可别带上我,我对他……才没那心思。”白琴倒也挨着他坐下,头搁在膝盖上,看着水里游鱼。
“我才是奇了怪了,那一个哑巴,如何就成了香饽饽,看你们一个二个挣着抢着。”她脸色似有些不甘,小声嘀咕道,“难道我没她长得好看?”
昔时听得清楚,虽暗暗好笑,嘴上也没戳穿。
“小云儿心地好,人也单纯,不像你。”
“我?!”白琴那声儿不自觉提了上来,一双水眸瞪着他,“你倒是说说我怎么了,我哪里不如她了?!”
“呐呐呐——”昔时啧啧叹息,一副孺子不可教的表情,“姑娘家么,说话声音小一点,做事别那么焦躁,温柔一点,没准儿……秋亦还能多看上你几眼呢。”
“那哑巴还没能说话呢。”白琴不服气地别过头,“你们怎么就知道她说话声音小不小,好不好听,万一和我一样呢?”
“这是气质问题。”昔时摊开手,“你就别想了。”
“呸,我要是……”话说到一半,她才觉得哪里不对劲,嗔道,“秋亦看不看得上我,我才不稀罕呢!”
“是是是……”眼看她赌气就要走,昔时没奈何地在身后长叹短叹,“哎,我还真希望他看上你,这样我也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你想都别想。”白琴往后冷眼瞧他,轻蔑道,“那哑巴就是秋亦不要,你也配不上人家。”
昔时歪了歪头示意她接着说下去。
“像你这么个人,要人品没人品,要身份没身份。跟了你,走到哪儿都遭人唾弃。”白琴高傲地扬起下巴来,神色得意,“且不说你多年前杀了你兄长的事情,就是你家中那七八个姬妾,也足够世人评议的了。
就这副德行,还指望清白家世的姑娘下嫁给你?
梦里做做吧。”
她说话原本就大声,一字一句吐词甚是清晰。
昔时唇角微微弯起,眼底里却见不到一丝笑意,直至白琴走远,他方缓缓垂首。
池子里,游鱼早已散去。
春风料峭,冷冷清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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