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ol13(3)
安定的药效扩散,聂子钦沉沉睡去。
那一刻,涂涂的手在他手掌的覆盖下渗出细密的汗。他嘱咐了她这么多,可她连一句能让他安心的话都没有说出口。
聂子钦让她跟徐景弋在一起,可是景弋呢?他愿意吗,看上去却像是一直在躲避。
她都已经足足两天没见到他了,哪里还像能在一起。
这台手术是有大型造影机干涉的,每个人身上都围着重重的铅服,赵雪城回到手术台,推涂涂不动,干脆将她“搬”起来搁到一旁去。
麻醉师十分利落的将麻醉剂推进患者血液,助理护士铺开洞巾,燕妮给手术部位消毒的时候,徐景弋按照他的习惯背过身去,看到站在手术室一角的涂涂,失魂落魄。
对,她的样子,就是失魂落魄。
刚才涂涂和聂子钦对话结束,他从外面进来,就一直在偷偷打量涂涂的神情,猜度聂子钦到底跟她说了什么。
也许会是那个的真相,血淋淋的扔到她面前,她才会有这样的表情,失魂落魄。
他忽然发现自己慌张至极,整颗心几乎都要从胸腔里面蹦出来,咕咚咕咚撞击着胸壁,让他额头上涌出大从的汗珠。这种令人窒息的感觉传达至全身,瞬间身体前后被铅服夹住的衣服就已经湿透了。
“徐医生?”有人在背后拍他的背:“徐医生?可以开始手术了吗?”
他被敲到才猛地反应过来,顿了顿,转过身,听到燕妮又叫他:“徐医生?我刚才叫你没听到。”
他垂眸,稳了稳心神。
赵雪城的十分关心:“你还可以吗?”
他摇头作为答复,微微落捷,说:“可以开始了。”
一切手术设备运行开始,迅速完成造影仪诊断。他闭目思索片刻,睁开眼睛沉声说:“患者聂子钦,确诊患有paivs,我将从胸骨正中切口,通过新k-taussig手术分流。行胸腺次全切除术,游离动脉导管,主动脉及右心房插管,停跳心脏,建立体外循环,再切开肺动脉、瓣膜交界、瓣环以及漏斗部,取心包片与右心室心内膜作单层连续吻合,若尝试停机后sao2满意,肺循环没有窃血,手术成功。”他环视参与手术人员,已经如同往常一样从容:“整台手术如无意外,大约时长10个小时左右,全程介入模式,请大家注意轮休。”停顿片刻,又补充:“确认无误,加油。”
燕妮历经过许多大手术,十分老练,涂涂临时抓壮丁,仍旧充当巡回。
徐景弋被很多人褒奖为“医学界天才”确实不假,当他拿起手术到的时候,他周围的一切就像是他无关了,有联系的只是手下的刀和纵横的血管而已。
涂涂从没参与过介入手术,第一次知道铅服的滋味,简直是酷刑。又热又累,观之徐景弋更甚,汗水几乎一直在淌,连睫毛上都沾了汗珠,满目的水气迷离。她一边给聂子钦吸胸腔的血,一边给徐景弋擦汗,两边都要忙不过来。
到了天亮手术才做了一半,聂子钦的状况尚且稳定,主任和其他医生陆续赶到,护士全部换了班,只有涂涂不肯磨蹭着不肯离开。
徐景弋从高倍放大镜上方扫了她一眼,只说了一个字,声音十分冷硬:“走。”
涂涂摇头,“我不走。”
他眉目冷凝:“我不允许任何一个助理护士疲劳抗战,这是对病人的不负责任。”
涂涂忍不住顶嘴:“那你还在这里!”
“所以我才需要一群清醒的人提醒我。”徐景弋回答得十分肃定。
涂涂被他堵得无话可说,半天甩手:“反正我不走!”
徐景弋手下正在进行人造血管与肺动脉的吻合,他手里的尖头镊子停住,抬眼发出一声冷嗤:“你执意留在这里,是监视我别把他弄死,是吗?”
涂涂错愕:“我——”
徐景弋一松手,鲜血立刻从血管中大量的涌出。他声音里多了一份凛冽:“把她弄出去。”
手术室和战场一样,这里主刀医生最大。有护士劝她离开,她一开始不肯,最后迫不得已走出去,还贼心不死的想要再进,被赵雪城拦住了。
赵雪城劝她:“老二的脾气你还不知道?你都站一夜了,他不想让你陪他受罪。你在里面要给他分神添乱的,听我的,先休息会儿。”
可是一颗心怎么样也安顿不下,在休息室里仍旧坐立不安,只能去看过汤汤和父亲。
冷美人在汤汤的病房,她是那种不需要寒暄,只习惯立刻切入正题的人:“患者的情况需要抓紧,现在既然已经找到了合适的配型,我在努力,尽快尝试让供体接受骨髓动员剂注射。顺利的话,大概一周以后就可以接受移植手术。”
涂涂点头连连:“我能知道捐献者的信息吗,我想买一些东西,去谢谢人家。”
冷美人微楞,停顿片刻才说:“可以。”
她告诉涂涂对方已经入院接受全面的检查,就住在血液科。
涂涂心里搁不下事,立刻冲去楼下的医药品店买了许多补品,她提着大包小包去致谢。
没想到对方坚决不肯收,还搞得人家十分不好意思,涂涂越发觉得欠了人家许多。
从捐献者那里出来就又回到手术室,看着那两扇大门,涂涂觉得她最近似乎又跟手术室结缘了,只不过她现在站在外面,她人生中很重要的两个男人都在里面,而且她人生中第三个重要的男人正排着队要进去。
——这悲剧的人生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口袋的电话在震动,摸出来看,屏幕显示告知,来电的是那个叫做宋萍的和蔼老太太。
她突然大惊失色的想起来,搁在平时,这个时间点她应该还在老人的院子里种蔬菜。
“是小兔子吗?”电话那头老太太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慈祥:“你是不是在忙?我看你没有来……”她停顿了一下,小心翼翼的问:“你弟弟,那个可怜的孩子,他没有什么事情吧?”
涂涂现在跟老人的关系亲密异常,她早就把汤汤的事告诉过老人。涂涂十分的抱歉:“对不起宋老师,忘记给你打电话。我们开了一台大手术,我走不了,忘记给你说了。”
老人反而松了一口气:“我是怕你家出了什么事。没有我就放心了,你要是太忙,就不要过来了。”
涂涂一直很感激老人,捡些宽慰的说给她听:“汤汤已经找到合适的配型,很快就可以接受手术!”
老人也很高兴,占了喜气一样,她说:“孩子,你长得有福气,跟你沾边的人,都会过得很好。”
倘若这句话出自别人之口,涂涂一定觉得这是变相的嘲笑。但此时她接受的只是一个老人衷心的祝福,她做出十分高兴的口气来致谢。
老人跟她讲话,俨然已经把她视为家中一员:“昨天你走了以后,容与就回来了,跟我说要出国半个月去办事。他又给我找了一个保姆,你要是这两天不方便,就先别过来了,好好照顾你弟弟才重要。”
她很感谢,老太太有一点不好意思的开口:“容婉今天的预产期,也不知道能不能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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