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停顿了一会儿,似在整理思绪,而后便缓缓说道:“那是发生在许多年前的一个故事,当时赫赫有名的江湖第一美人萧蓝雨爱上了华山派的一名弟子,两人私定终生海誓山盟。这原本该是一段佳话,却在江湖上引起了轩然大波,只因为萧蓝雨是天英教教主的义女,亦是天英教掌教圣女。”
得知这个故事和天英教有关,陈阿诺愈发起了的兴致,将满眼的夕阳都抛到了脑后,认认真真的听着老者继续讲道:“这段姻缘被发现后,那些名门正派纷纷向华山派施压,甚至连华山派的掌门也受到牵连,被人诟病。华山派不得不将那名弟子抓了回来,关在山中面壁思过。萧蓝雨见恋人被囚便带了魔教教众前往华山派要人,却不想这竟是那名华山弟子将功赎过的圈套。她们一到华山就遭到伏击,几乎全军覆灭,萧蓝雨虽然侥幸逃脱却深受重伤。回到天英教后,萧蓝雨终于想通决定和那名华山弟子恩断义绝,却发现已经身怀有孕,然而过了数月,她还是将这个孩子生了下来,便是当今天英教教主萧千雅。”
听到这里陈阿诺不禁心下大震,想不到萧千雅的身世竟是如此。
她自己都没有发觉她是以何等急切的语调问道:“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
老者叹息了一声,复才说道:“萧蓝雨虽说与那名华山弟子恩断义绝,心下实则放不下,要知道有多爱就会有多恨。她于是将对那个人所有的怨恨和不甘都报复在了他们的孩子身上。她自生产后情绪就变得很不稳定,多数时候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发呆,一旦发作起来就疯狂的打骂孩子。偏生当今的萧教主年幼时性子便不同凡人,无论他娘如何打骂他,他都不哭也不言语,好似自小就薄情寡义。”
此时陈阿诺的脑海中不断浮现出多年前在山谷中为萧千雅疗伤的情形,那时候他还是“小红”,而她为他包扎伤口时却发现他的背后布满了密密麻麻的伤疤。
那些伤疤都是陈年的旧伤痕,且不难分辨出是许多次反复叠加形成的。
后来到天英教中,萧千雅沐浴之时亦是从不让人伺候,甚至以教令禁止任何人靠近,或许也是不愿将这些伤痕示于人前。
而今想来,这些伤痕多半就是他自幼时起每每遭到生母毒打而留下的痕迹
陈阿诺出神之际,老者又继续说道:“后来,前教主发现了他这般寡淡的性子,便坚信他可以练成无月神功。要知道前教主毕生的心愿就是无月神功,奈何欲练此功一则必须承受常人无法承受之苦,二则在练功的过程中万不能有任何杂念,稍有分心则极易走火入魔。因为不能承受神功带来的痛苦,前教主穷其一生也没有练成神功。那时候看着萧教主,前教主便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他的身上。”
“事实上前教主果真没有看错,萧教主自修习无月神功以来确实进步神速,只是性情也变得越来越淡漠而且残暴不仁。然而纵使他武功越来越高,可面对其母萧蓝雨的打骂却依然没有任何反抗。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冷漠的表面之下还残存一丝亲情时,却发生了一件令所有人意想不到的事。”
“发生了何事?”陈阿诺此时竟深陷入故事之中,只觉心底阵阵抽痛,好似这一切就发生在她的眼前。
老者道:“那一日萧蓝雨又发作起来,将萧教主唤至屋中锁了门打骂。每到此时教众皆不敢靠近,如此从早上直到夜半,房门才终于打开,出来的却只有萧教主一个人。众人见他浑身是血,眼中充满了杀气,而萧蓝雨的尸首就躺在屋子里,更是不敢轻举妄动,于是去请来了前教主。却不想前教主见到这般情形却是仰天大笑道:‘成了,成了,无月神功成了’说完后他竟就疯了,浑浑噩噩的过了三两日就也离世了。再后来,十五尚且不足的萧教主便登上教主之位,而天英教在其执掌之下却比过往更盛,才有了如今的模样。”
这个故事有太多匪夷所思的地方,非以常规的情理可以理解,而面对这样一个故事,陈阿诺更多的是震撼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强烈情绪,就像是有什么东西攫住了她的心,让她每一次呼吸都承受着难以言喻的痛楚。
“就算是这样,他终究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当年天英教灭了倚雪阁满门的时候,又可曾想过那些无辜之人,那些被魔教杀死的人们,他们的孩子也成了孤儿!”陈阿诺忽然变得歇斯底里,双拳紧握红着眼睛怒吼。
老者却若有所思的一笑:“不过是一封不名来历的信和散落在现场的几个暗器,那些正派中人就一口咬定是天英教所为,被一群宦臣耍得团团转。”
“什么意思?”陈阿诺的心跳不由的加速。
老者竟似打开了话匣子,继续说道:“东厂那群宦臣祸乱朝纲尚且不知足,还欲将爪牙伸向武林,奈何他们又忌惮于武林中几个大门派的势力,这才想了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一出戏。”
“你是说令倚雪阁灭门的是东厂的人,并非天英教?这如何可能,东厂即便在朝中权势滔天,可论武功又怎会拼得过倚雪阁这样的武林门派,让我如何相信你的一面之词?”陈阿诺毫不掩饰自己的怀疑。
老者又道:“你竟不知东厂之首人称九千岁的那位就是个当世一等一的高手,此人不知师承何处,内功修为极深,武功招式也十分歹毒,恐怕天英教的萧教主与之相较,也难分胜负。只是他深居宫中,过去极少在江湖上路面,这才未为多数人所知。”
“竟是如此。”陈阿诺沉吟的低喃。
她忽然想起黑莺的死,因为杀了她的人武功极高,所以自然而然的将凶手锁定在了慕容磬和萧千雅两人之中,却从未想过或许还有第三个人。
同样的道理放在山村里的那场火上,青龙曾在她的追问下说出那时前往山中只是为了寻找可以成为杀手的少女,黑莺到的时候,村子已经是一片废墟,而那场火虽然是慕容磬命人放的,却是在村子被屠之后。
她一直在揣测到底是谁说了谎,却从来没有想过或许还有第三种可能。
这太可怕了,陈阿诺觉得脑子里已是一片混乱。
百般纠结之后,她忽然想起什么,以审视的目光看向老者,并向他问道:“你为何对天英教的事情如此了解,你到底是何人?”
老者捋了捋胡须,神色依然道:“当年萧教主即位之际曾驱散了天英教中的数位长老,老朽不才,正是其中之一。”
“天英教长老?”陈阿诺心道这老者果然深藏不露,却又道在天英教时倒不曾听教中之人提起过,于是愈发疑虑道:“既然如此,又为何将这些说与我听。”
老者拱手朝陈阿诺行了一礼道:“叨扰许久,老朽自知令阿诺姑娘心忧,今日已同王氏夫妇道别,现下本是来辞行的,却无意间闻得姑娘哼唱《逍遥调》,虽不知姑娘与老朽旧友阴阳双煞有何渊源,却也倍觉亲切,又见姑娘忧心江湖之事,一时忍不住便说了这个故事,还望与姑娘能有些许相助。”
“相助?如何相助?”陈阿诺不解。
老者则道:“方才我问为何将此曲唱的凄凉,阿诺姑娘却道而今身在江湖,可是此刻你我分明同在这隐世山谷之间。”
听到这里,陈阿诺忽的恍然大悟:是啊,纵使三年过去,她始终未曾踏出这里一步,可她的心却依然在江湖中飘荡。
“阿诺姑娘可知什么是江湖?”老者忽又相问。
这一问却把陈阿诺给问住了,她只能喃喃自语:“什么是江湖……”
老者见她亦是疑惑,便道:“江湖便是人心,它就在你的心里,心若是放下了才是真的放下了,心若是放不下,即便躲道天涯海角也还是为江湖所牵绊,就如同当年的第一美人萧蓝雨、如同痴迷于神功的天英教前教主,如同当今的萧教主。”
他这番话说得可谓意蕴深长,陈阿诺咀嚼许久才终于豁然开朗。
她抛开所有的揣测和怀疑,躬身朝老者诚信诚意的拜了拜,而后说道:“多谢老伯指点,阿诺终于想通了。”
老者听到她这句话才豁然大笑起来,捋着胡须道:“想通了就好,想通了就好……”
说罢他只同陈阿诺道了别,而后转身往村口的方向行,又去继续那逍遥自在,游历山水的日子了。
比奇屋 www.biqi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