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顺每日伺候他梳洗,今日却只是默默站立一旁,倒是言语不通的胡女十分机灵地接过小顺手上的嗽洗用物伺候实心梳洗束发。这胡女很丰满,手脚腰肢也很粗壮,大手却很灵活,束发的功夫比小顺强了不知多少倍。
实心有些犯愁,一时间不晓得如何处置这胡女,门外又有敲门声,长随老全正领着一名汉女进来。
“郎君,许别驾差人送来了这名女婢给你使唤。”老全这样一说,实心终于想起了昨晚的守岁宴上李都护赏了在座每人一名女奴。想来许别驾顾及阿若,才把自己的女奴送给了他。
汉女俯首叩拜,洛语带着高昌特有的腔调:“奴春哥拜见郎君。”
会说汉话洛语,实心挺满意这一点。那胡女见状,也上前叩拜,叽里咕噜地说了一句,汉女春哥却说:“郎君容禀,她说她叫罕拔拿,是栗特人。”
“你会栗特的语言?”实心生起了好奇,“你是高昌人?”
“奴懂一些栗特语,奴是高昌人。”
“你言谈有度,想来从前定是来自富贵之家?”
“奴不敢欺瞒郎君,奴是高昌王家的女奴,在高昌王城禁内长大。”
春歌自小为奴的身世让实心生出了同病相怜感,于是留下了两人当使唤婢女。(九品官可配五名仆役。)
新岁节假的最后一天,骆丛来找实心,让实心带他一同去交河城里看房舍。实心说的那家待租房舍靠着城中央的子午大街,出入很方便,地上地下各一层,狭小却精致,租金也不便宜。骆丛很满意,当即付钱租下,又雇了两名仆役清扫打点,另一边又吩咐随行的两名卫士替他把都护府里的行李物事迁来。
实心看得有些眼痴,他从没有过自己的门户,瞧着骆丛花钱如水地置办新居,着实有些讶异。
骆丛笑吟吟地请他到春满楼吃酒,说:“实兄,你深懂市易经营之道,故而有个想法欲说与你一道思谋。”骆丛敛去脸上的玩世不恭,“高昌地产赤盐,味道极佳,关内却很是少见,我便想也许能运些赤盐回关中当稀罕物贩卖。恰巧我手上也有些闲钱,却不懂买卖之道,若有实兄策划经营,当是绝配,只不知实兄你意下如何?”
实心略沉吟,道:“这主意不错,容我再想想。”
大周自开国二十余年以来,一直实行休养生息的国策,帝国境内没有商税关税,民众可自行采盐卖盐。有了这个前提,收盐运盐卖盐便成了需要详细讨论的重点,临末,二人决定亲赴盐池察看一番。
就在此时,门外响起了轻轻地拍门声,便见宓姬婀娜多姿地进来,“妾身瞧二位似有要事商谈,不好让仆人打扰,这便亲自过来上菜传酒。”
骆丛笑道:“宓姬最有眼色,我们这会已谈好了,让一燕过来吧。”
实心自上次吃酒后,一直忙于公事,不曾再来春满楼,但他晓得骆丛常来,每回都让舞姬一燕前来伺候。一燕是高昌女子,眼角有一颗美人痣,不笑的时候有一种郁郁寡欢的美态。骆丛见到她,便像一匹骄傲高贵的骏马立时化身为一只发情爱现的孔雀。
实心很识趣地推开碗盏,拍拍有点撑的肚皮到客室外的庭院过道散步消食。宓姬紧随他身后,陪着他在过道里不停地兜圈子。
“我瞧你一个人打理春满楼里几十号说不同语言的人,想来你懂得好几种胡语?”
宓姬妩媚一笑:“郎君你这是拿我说笑了,我是个孤儿,一直在春满楼里生活,进进出出的都是来自四面八方的不同族人,会说他们常用的那么一两句话算不得什么。”
“在我看来你便是个有才之人,我本还想着请你帮忙给我的买卖做传译。”
“只要是郎君有用得着的地方,妾身定是要帮忙的。”宓姬笑得灿烂,瞧实心的眼角尽是风情。
元月过后,减少了祈福与讲经的浮屠伽蓝沉浸在一片清幽之中。矢孤介仰躺在床榻上,一名中年沙门正专心致志地在他的胸肋上点青缕画。他那条大蜈蚣似的恐怖刀疤也逐渐变成一棵大松树枝,清朗的明月自松树枝桠处渐渐升起。一幅明月松间照的缕青生动地披盖在他的胸前,衬托着他那温润如玉的风姿,当真是世间绝无仅有。
沙门躬身告退,矢孤介照镜自赏,镜中的倒影忽然多了一个人影。
“你是何人?”矢孤介迅即回头,身后空无一人。窗外有一条黑影快速掠过,矢孤介急忙追出去,清幽寂静的大伽蓝里失去了神秘人的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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