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就算章惇这么个人,在乌台诗案时,宰相王珪整东坡,章惇也照样站出来为东坡抱不平,可见政治斗争有时实在让人看不下去。而最为好笑的是,宋徽宗时期,贪官蔡京勾结宦官独专朝政。蔡京为了自己把持朝政,就给反对党司马光、苏轼等三百零九人扣上“元佑奸党”的帽子,在德殿门外树立“党人碑”,上面刻写三百零九个党人恶名,昭示全国。被刻上党人碑的官员,重者关押,轻者贬放远地,非经特许,不得内徙。而在党争中打击苏轼最起劲的,前有宰相王珪,后有宰相章惇,恭列元祐党人碑末位,“为臣不忠曾任宰臣章惇王珪”。真是日了狗了啊,你说你图啥尼?新党真是一辈比一辈革命啊,老一辈革命者,在新一辈革命者眼里,还不是与反动派同列!但对苏轼批的再严厉又如何?“崇宁大观间,苏轼海外诗盛行,后生不复有言欧公者。是时朝廷虽尝禁止,赏钱增至八十万,禁愈严而传愈多,往往以多相夸。士大夫不能诵坡诗,便自觉气索。”
苏家与新党的恩仇,从与新党教主王安石就结下了。传说,苏洵与王相取酒对酌,不觉忘怀酩酊。王安石夸自己的儿子:“小儿王雱,读书只一遍,便能背诵。”苏洵带酒答道:“谁家儿子读两遍!不惟小儿一遍,就是小女读书,也只一遍。”王安石大惊:“只知令郎大才,却不知有令爱。眉山秀气,尽属公家矣!”苏洵自悔失言,连忙告退。王安石命童子取出一卷文字,递与苏洵道:“此乃小儿窗课,相烦点定。”苏洵纳于袖中,唯唯而出。小妹滴露研朱,从头批点,须臾而毕。批云: 新奇藻丽,是其所长;含蓄雍容,是其所短。取巍科则有余,享大年则不足。这王雱,就是新党阵营里的狗头军师了,因为阴人太多,果然活不长久。苏洵又做辩奸论讽刺王相。所以新党打击起苏家来,不遗余力。不过苏轼本人与王相却甚相得,元丰三年,苏东坡去看 望王安石,而当王安石得知苏东坡来拜访他时,竟穿着便服骑驴到船上来看望苏东坡了。苏东坡也不戴帽子,赶紧作揖迎接道:“轼今日敢以野服 见大丞相!”王安石笑道:“礼岂为我辈设哉?”两人相见甚欢,东坡称赞王安石的“积李兮缟夜,崇桃兮炫昼”二句有《楚辞》句法,王安石欣然认可。王安石问东坡,他的雪诗中“冻合玉楼寒起粟,光摇银海眩生花”二句是否用了道藏中的典故,东坡笑以颔之。东坡在江宁停留数日,两人多次作诗唱和,东坡游蒋山的诗中有“峰多巧障日,江远欲浮天”二句,王安石大为叹赏,当即和之,并叹息说:“老夫平生作诗,无此二句!”王安石甚至劝东坡卜宅钟山,与他结邻而居,所以东坡在赠诗中说:“劝我试求三亩宅,从公已觉十年迟!”王安石送走东坡后,对人说:“不知更几百年,方有如此人物!”苏轼对王及其党徒对自己的迫害绝口不提,何等高洁!能令拗相公折服,何等大气!相形之下,旧党其他人对新党徒的报复就显得自甘堕落了。
坡公没有私敌,信夫!至于公义,“道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君子为了道义所在,困苦在所不辞。苏轼并不是一个纯粹意义上的旧党,所以对新党几乎没什么斗争,但你新党要斗争我,我绝不会辩解,更不可能改志,你来,我接着就是。君子操守,其节如竹。坡公一生困顿辗转、颠沛流离,但他到哪里就把快乐带到哪里。林语堂之苏东坡传 “虽然饱经忧患拂逆,他的人性更趋温和厚道,并没变成尖酸刻薄”。 “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 ,“ 人皆养子望聪明,我被聪明误一生”,那份达观与自嘲,令政敌咬牙切齿又无可奈何。
坡公身边,还有出色的女人。当得起“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的千古名句的,自然是出色的女人;当得起“不合时宜,惟有朝云能识我;独弹古调,每逢暮雨倍思卿。” 的千古名句的,自然也是出色的女人。想展开,却发现篇幅过长了。
拉拉杂杂写了这么多,却还没有写到那些读罢放不下的千古绝唱。苏词有一种魅力,读完后欲罢不能。也罢,”醉笑陪公三万场。不用诉离觞。”
吾敬苏子,还不仅仅是举世无匹的才华与操守,更有知识分子的自由灵魂、中国自古缺少的知识分子的独立性与社会批判主义。他的上疏重点就是强调孟子的君权民授以及为政治当容清议,这完全可以当成民权社会的政治导文看。噫吁嚱,不展开了。
谬史氏曰:前人毎有“青藤门下走狗”“小波门下走狗”之语,我就照样学样吧,“愿东坡门下为走狗”。跪而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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