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柔影一身缟素,伏在段瑾的棺木上失声痛哭。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伤心到这个地步,若不是手里实实地摸到了棺木,她绝对不能相信自己一向疼爱的儿子竟然先她一步赴了九泉。她一生活得平安顺遂,连岁月无情,也不舍得在她脸上留下痕迹,她以为自己一生都会这样尽如人意地过下去,可老天终究不肯施舍十足十的美满。不,如果能选择,她宁愿不要这些荣耀与地位,不要这些鲜花繁锦,她只想让自己的孩子活过来。
灵堂里满是念经的和尚道士,哀乐也一直未停歇,一声声催心剖肝的低泣断断续续地传入人耳中,像是用尽了身上所有的悲伤来为亡人哭泣,闻来便是刺心切骨的痛意。
南徽蹑足屏息,移到谭柔影身边,小心翼翼地觑着她道:“夫人,苏姑娘已在灵堂外跪候多时了,是不是如她所求,让她进来烧一烧冥钱?”
“她要跪便跪着!”谭柔影悲痛欲绝,嘶吼道:“她缠着珣儿便罢了,如今还克死了他,我没让那个灾星偿命已是手下留情!你去告诉她,我永远不会让她进灵堂,她不配!”
南徽吓得赶紧出去,在苏凰身边劝道:“姑娘还是起身吧,夫人正伤心,说的话重了些,姑娘别放在心上。”
而那话在苏凰听来,却如晴天里的一个霹雳,一下子把她打得神志清明:“不,段夫人说得没错,我是个灾星,我是个灾星啊!”她凄然泪下,“南春,是我克死了珣郎,是我克死了爹娘和哥嫂……都是因为我啊!”
“小姐,你醒醒!”南春急得也跪下来,道:“大人与夫人的死与你没有关系,段公子的死也与你没有关系,你何苦把自己逼得这样不堪?”
“可是他们一个个都在我身边死去,唯有我一人苟活于世!我是个灾星,是我连累了他们!”苏凰撑着地面慢慢站起来,跪得太久,膝盖又酸又疼,刚一站直身子便一个趔趄差点倒下去。南春连忙扶住她,满是担心:“小姐要去哪里?”
一声虚弱悲凉的回答随风飘进她的耳朵:“我要回家。”
南春愣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苏凰说的是以前的安国公府。
往日门庭若市的安国公府依然静静地卧在那里,除了大门上的匾额,一切都没有改变。原先写着“安国公府”的大匾被换成了涂金绘彩的几个字:“薛府”。苏凰不由自主地一步步走上阶去,想要去看一眼,门口的小厮却把手臂一横:“你是哪家的人?可事先通传过?”
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嗫嚅道:“我……我……”
那小厮打量她几眼,估摸着也不是什么贵宦人家的小姐,态度越发怠慢:“没事滚一边去,别在这儿碍眼。”
苏凰并没有心思生他的气,鼓足勇气问了一句:“现在这宅子的主人是谁?”
话一出口,门口的几个小厮都如看疯子一样看着她,嗤笑道:“谁人不知昔日苏家的宅邸被圣上钦赐给了我们郎中令薛大人?听你说话,不像是外地入京的,怎么竟这般不知实务?”
苏凰听罢,一口恶气涌上来,直欲让她头疼欲裂:“郎中令?可是薛炎?”
那几个小厮一副“真不知天高地厚”的表情,斥骂道:“薛大人的名讳也是你能叫的?还不快滚得远远儿的,等着来赶你吗?”
南春见她心绪低迷,越来越没有活气,忙扶了她走下阶去。苏凰漫无目的地走在大道上,长泰城的人接踵而来,店铺星罗棋布,民居鳞次栉比,可是那么多的人,没有一个是她的血亲,那么多的房子,再也没有一个是她的家。
她走了许久,直到日薄西山,才对南春道:“南春,我要出家为尼。”
“小姐……”南春不意她说出这句话,惊诧非常:“小姐怎么突然说起这个?出家为尼可不是儿戏啊!”
苏凰露出一抹淡缈的笑容,道:“你觉得我还有心思与你说笑么?”她拉过南春的手,“穆公子去寻他的亲戚,若是有了落脚的地方,你不愁往日没有安身立命之所,这样我也没什么牵挂的了。在这世上我已没有什么可以留恋的,既然不能一死百了,便出家为尼,终日吃斋念佛,为亡人祈福超度吧。”
南春见她说得真切,不像随口之言,便为难起来,踌躇半晌,还是坚定地说出来:“我的命是夫人救回来的,一条命都属于苏家,小姐去哪里,我必要跟着去哪里。”
“你这是赌气话了!”苏凰无奈道:“出家为尼岂是也能跟着去的?何况你一早与穆公子……”
“穆公子的心思,我猜不透。”南春低下头看着脚尖,道:“可是小姐与我,不可以分开。”
比奇屋 www.biqi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