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多年了,我有着太多的选择,
结果毫无选择。
我不断漂泊,
因为我害怕一颗被囚禁的心。
终于,我来到这一带长年积雨的森林,
雨的怀旧,雨的同情,
长年苍白的雨季与翠绿的乔木,
雨的喧哗,林的沉默,
这是我失而复得的乐园,
短刀在我腰间的温暖,
指南针颤抖仍如我懦怯探险的心,
可是我知道,隔绝的地带,
是安全的地带。
……
我在静得发慌的教室,合上那本张错的诗集,撕下一张小小的纸条,在上面用好看的铅字笔写着:林孤,让我们在远方相遇。
隔着几个书桌我将纸条远远递给了她。
那是在我们高三的时候。
那一年的我和林孤活在一种固定而又忙碌的生活里,沉进深不见底的各种参考书和资料中,尽管如今我想起来,根本无法追溯出任何当年奋力和拼命的缘由,究竟是因为什么呢,才在那样的时刻,无数次地把自己逼到疲惫崩溃的边缘。
但我依旧清楚地记得,那一大段关于高中故事的记忆永远充斥着一种化不开的压抑,不论是窗外面压得很低的灰暗天空,还是操场双杠边缘永远长不绿的草地,在那段时光中,我们倾尽全力地把所谓的不安、颓靡、失望以及迷茫发挥得淋漓尽致。
但我依然记得在我藏在书立后面读一本一本晦涩沉重的小说时,我总是无数次地想象有一天我们离开这里的样子,而我也常常对林孤说起那句有些矫情的话,我总是觉得,有朝一日,我们应该在另一个地方,过上想过的生活。
然而我,却终于在林孤离开之后,把所有的生活都弄得糟糕不堪。
几天之前她清理了一些重要的行李,拿上了所有的证件,准备开始她和江秦的全国巡演。她们从北京开始,在地图上标记出沿路的城市,固定举办专场的酒吧地点,打算一边演出一边旅行。
她依然是不声不响就这样离开了。走的前一天,我们坐在高中操场的那一排双杠上,她晃着腿儿,对我说:“余染,我打算不用手机了。你别担心,我会一直给你写信的。”
在她有些封闭的房间里,除了那架漂亮的钢琴,仿佛再也找不到任何其他带有她气息的东西,她将手机放在了桌面上,在林孤的父母看到它的时候,他们大概就会知道,林歌这一走,也许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我实在无法不联想到许多年前的我们,那时候的我们才只有小远那样的年纪,林孤却远远超出她的年龄所应有的成熟,她已经踩上了高跟鞋,化着漂亮精致却略带一丝妖媚的妆容,背着吉他在舞台上面唱歌,苏郁solo的时候她就在旁边和着音乐跳舞,充满一种难以言说的孤独,在她身后的李念钦带着一丝和她相仿的孤独感,沉默地按着琴键,眼中有着望不到底的凄清。
这就是了,这就是那年的她,这就是她们动辄伤怀的岁月。那一年她就如同现在这般,收拾了所有的行李,要奔赴她渴望拥有的世界,然而她远远低估了现实的实力,惨败而归,从此像只被驯服了的狮子,终日守在无望的牢笼里,那些格子将她的生活框出一个漂亮的框架,仅供欣赏和辨认。我暗自嘲笑她的生活,不过是在辛苦地走出那么远后,又重新回到了原地,她终于只是命运手下被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千千万万之一,要承受这些枷锁和束缚。
但是我错了,她最后还是永远地离开了这里,再也不会从原点开始将痛苦的岁月重新走一遭,她头也不回,将所有的大动干戈地往事都留下,只身奔赴远方。
那一段日子我陷入了一种无尽的痛苦里。
我无数次地梦到小时候的场景。
梦里是一片灰白的水泥地。
在一片灰暗的惨白里,唐林孤穿着火红色的小短裙拿着捡来的红砖蹲在地上画一个又一个的格子,她的裙子太短了,甚至我能看到她裙子底下若隐若现的短裤。她忘我地画着各种各样的格子,然后小跑着过来拉住我。她说“余染,我们一起跳房子好不好。”
然而我从来都只是远远地看着她,我站在那儿不知在等待着什么,怀揣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害怕林孤完成不了,要回到原地重新开始,又害怕她完成了,会在最后大笑着跳起来,在那一刻,我一定会无助地望着她,不知所措。
我的爸爸偶尔会陪着我画各种各样的房子,他在我的身后,将我的身体撑起来,一步一步将我往远处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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