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是呀,要是冉冉努力考,肯定能考上的,准备考哪个大学呀?”舅舅问。
妈妈在桌下捏了捏我的腿,示意我回答,我的脑子乱成一片,只好说,“听妈的吧,我还没想好。”
“也是,不用着急啦,到时候再慢慢计划。”舅妈笑着说。
在不断地难堪与尴尬之中,我听到林孤的歌声,她正在唱着那句用了满腔力量的歌词,她说:我不想变成一种悲哀,也不想变成一个废物,我想在世纪之前觉醒,为了心底的骄傲和光明……
林孤的母亲此刻突然转过头,对着沙发上的林孤大声地问了一句:“云云,你看冉冉多有出息呀,你呢,有考研的打算吗?”
全桌的人突然都停下了筷子,愣愣地看着林孤,我看到她父亲的怒气已经被逼到了极限,然而林孤抬起头轻蔑地看了她一眼,竟然没有丝毫要回答的*,她继续唱着歌,声音更大了。林孤的母亲就在这尴尬中,不知所措地看着她的父亲。
他终于爆发了,并且是在短暂的停息之后一次更加猛烈的动怒,他呲啦一声拉开椅子,走到了林孤的跟前,“唐林孤,你不要逼我!”
“你听不到你妈问你话吗!会计证你不考,研你也不考,每天拿把破吉他在这儿不务正业,你他妈想干什么?啊?”
“我考那些玩意儿干嘛啊?”林孤终于停了下来,她冷静地直视她的父亲,“不务正业,什么叫做正业?跟你一样?每天坐在办公室里喝茶看报纸?”
“林孤,你怎么能这么说,你爸爸他那可是好单位,工作很轻松工资又高福利又好。”舅妈数落着林孤,“你如果肯好好念书,将来说不定也能进你爸爸的单位呢。”
“实话说了吧,我从来就没想过要在哪个单位上班,那不是我想干的,就这样。”林孤没好气地说了一句。
“林孤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呢!”舅舅吼到,“真是越来越不让家长省心,你爸妈就是太宠你了!任着你这样胡来,你看看你把自己弄成什么样!每天玩物丧志,还跟长辈顶起嘴来了,真是该好好管教下!”
“你们知道什么呀?多了解我们家事儿一样,一人一句说得倒是挺利索的,可关你们屁事啊,我爱怎样也轮不上你们管吧。”我知道林孤已经完全被激怒了,她呈现出当年那副嚣张跋扈的样子。
“你再说一句试试!”林孤的父亲冲到了她跟前指着她的鼻子,“真是不像话!”
“我说关你屁事啊,操,一个个的,不爱跟你们多说还吹胡子瞪眼儿了是吧,小时候你们管我什么了,现在倒一本正经地说我不是,我惹着你们什么了?我还就看不起你那破工作怎么着了?赚点钱了不起,别指望我低眉顺眼地求着你,没门儿。”她一下子回到了当年骂架的状态,红着眼失去理智。
我已经很多年没有看到林孤发这么大的脾气,她有点儿接近歇斯底里,“多大能耐,你有什么资格说我啊,有本事你当年别生我啊,一条命呢,你……”
“啪!”
像是嘈杂的音响一瞬间被拔了电,戛然而止。
一个重重的巴掌落在了林孤的脸上,中止了她即将说出口的话。
我提着的心放了下去,她是被逼急了,才如此口不择言地提起了那个生育她的人。所幸的是,她没有说完。
在那一刻我无可避免地想起小时候发生在林孤家里无数的争吵,很多次我都在场,不知所措地看着林孤面无表情地面对一切。
我们刚升上初中的时候,重逢的我和林孤经常呆在一起。而那天应该也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傍晚了,每家炊烟渐上,我也是趁着母亲洗碗的空当偷溜出来想来找林孤听从市场新淘到的唱片。
我哼着调儿小跑上楼,看着那扇熟悉的铁门半开着。就在我踩上最后一节楼梯,正准备打开铁门叫唤林孤的时候,一个瓷碗恰好从屋里飞出来,笔直地砸在半开的铁门上,发出一声钝重的呜鸣,然后很快地掉落在地上,呲啦一声碎裂开来,有些碎片沿着我新买的靴子飞溅出去,在漆皮的亮红色靴子上留下一道道浅浅地痕迹。
他们果然又在打架。
我诧异地发现,那时候的我,对于他们永不停息的战火,竟然已经能够和林孤一样保持着绝对的冷静和漠视,就像电视上放映着八点档剧情,任主人公在剧本里如何悲天动地伤心欲绝,我们仍旧在桌前高声阔论谈笑风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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