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2”
“3”
“4”卫燃喊出了属于他的数字
“5”程官印跟着喊道,他的声音已经无比的嘶哑。
“6”
陈顺也跟着喊道——他只是民夫,他原本不用报数的。
“7!”
更远一点,一个半边身子都长满了红斑的士兵高声大喊着。
“8!”
和他相隔有段距离的一名身上正在被涂抹着草木灰糊糊的士兵也在大声喊着——他是这条战壕的最后一个了。
“9!”
就在此时,一名看着能有40岁上下的民夫接上了报数。
“10!”
又有一名看着和陈顺年纪差不多的小伙子大喊道。
片刻之后,这条战壕里的这个“排”,人数已经扩充到了47个人。
“守好阵地!”
远处那个嘶哑的声音发出了一个笼统的命令。
看了眼远处的敌人,卫燃又一次举起了相机,拍下了那些忙着修整战壕,忙着的抬走伤员和尸体,忙着给众人分发桐油布的民夫壮丁。
几乎就在卫燃也领到了一块桐油布披在了身上的时候,那个悬挂起来的炮弹壳却在恐怖的啸音中再次被敲响了——被程官印敲响了!
“铛!铛!铛!铛!”
密集的敲击声中,一颗颗毒气弹砸在了这条蜿蜒的战壕上。
随着毒烟弥漫开来,剧烈的咳嗽也接连响起,但就在这咳嗽声中,远处却响起了冲锋枪的嘶吼。
那仅有的两支冲锋枪从毒烟中打向了毒烟外面。
紧随其后,已经被熏的泪流满面的丢掉了手里的湿毛巾,随后取出了金属本子提供的防毒面具包,摸索着找到了固定在底部的h1型氧气罐拧开阀门,接着找到呼吸面罩按在了自己的脸上。
用力吸了一口氧气,卫燃在将其呼出之后又额外吸了一大口,随后关了氧气瓶收起了防毒面具包。
紧随其后,根本睁不开眼的卫燃摸索着走上了战壕,取出掷榴弹架好对准大致的方向,随后依次将三发掷榴弹打了出去。
在接连的爆炸中收起已经没用的掷弹筒,卫燃取出了盒子炮,依旧闭着眼睛,朝着远处扣动了扳机。
在打空了手枪里的所有子弹,并且又吸了几口氧气之后,他终于又一次取出了罗伯特相机,依靠着战壕的走势找到方向,一次次的朝着周围按下快门,拍下了他已经根本看不到的战况。
直到直到胶卷也用光了。
“该你了”
依旧睁不开眼睛的卫燃呼出憋在胸腔里的一口气,他的手中也出现了一把刻着名字的抗日大刀。
他已经看不到了,但他能听到,鬼子已经越来越近了。
“铛!”
就在他做好了最后拼刺准备的时候,他手中的抗日大刀却遭到了远超拼刺会遇到的重击。
这无法防备的撞击之下,宽厚的刀背也狠狠的拍在了卫燃的胸口,他也跟着眼前一黑,和不远处似乎同样遭遇的程官印不分先后的仰面摔倒失去了意识。
如果说区别,仅仅只是他手里的抗日大刀虽然没有被刚刚打来的子弹射穿,但却已经悄然消失。
程官印手里的大刀因为已经如当初在石牌一样绑在了手上,所以并没有脱手,但却被子弹打出了一个紧挨着他的名字的弹孔。
当卫燃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却只觉得眼睛火辣辣的疼,身体各处也火辣辣的疼,耳边虽然能听到枪炮声和爆炸声,但却远了很多。
万幸,他的眼睛没有瞎,只是略显模糊了一些罢了。
相比眼睛,更严重的其实手上和腰间以及腿上各处或大或小的水泡,那是被介子气灼烧之后的红斑变成的。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到了身旁传来的大喊,是程官印。
“老程,你醒了?”恰在此时,一个女人也用国语腔调惊喜的说道。
紧随其后,他又听到一个小男孩儿脆生生的喊了一声“爹!”
“雁知?怀谦?!”程官印的惊呼声中带着无法压抑的惊喜。
也就在这个时候,卫燃的视力终于随着眼部的刺痛突兀消失恢复如初,他也终于看清了不远处躺在一张草席上的程官印,看到了他旁边穿着护士围裙的一个女人,以及那个女人身旁,看着不过七八岁的小男孩。
“是我们,是我们!”
那个女人抱住了程官印,他们夫妻二人也揽住了那个小男孩。
无声的叹了口气,卫燃左右看了看,取出相机包,以最快的速度给手里的罗伯特相机换了个胶卷,随后朝着意外重逢的一家三口按下了快门。
收起相机,他匆匆看了看自己和周围。
这就是一间临时腾出来的民房,周围的草席上躺着的都是些伤员。
再看看自己,除了退到肚脐眼下面的四角裤之外,身上只盖着一条被伤口渗出的组织液染出黄色斑块的白床单。
程官印多少比自己好一些,他身上的水泡并没有那么多,只是眼睛周围被熏的通红,但看他那样子,视力应该是没有问题。
额外看了眼对方身旁放着的饭盒大刀以及盒子炮,卫燃正要爬起来的时候,却发现一名他似乎有些印象的士兵也在骂骂咧咧的中被抬了进来。
“怎么了?”刚刚还沉浸在惊喜里的程官印立刻问道。
“鬼子破城了!”
那名眼珠已经浑浊的伤员用被熏坏的嗓子嘶吼着,“抬我来这里做什么!让我去杀鬼子!”
闻言,程官印和卫燃对视了一眼,接着又看了一眼才刚刚重逢的妻子和儿子。
“老程,去吧。”
程官印的妻子,那个疑似叫雁知的女人说话间已经站了起来,“不用担心我们。”
“怀谦,拿着这个。”
程官印说着,将那个装有相机的太郎包挂在了他的儿子的肩上,“保护好你娘,也保护好这个包里的东西。”。
“爹你放心!”名叫怀谦的小男孩脆生生的应了。
“想办法逃出去”
程官印说话间已经解开了他那把大刀的刀柄上的布条,揪出一根用破布包裹着的金条塞给了他的妻子,同时低声说道,“快走,现在就走。”
“好,我们这就走。”程官印的妻子满是笑意的应了下来。
“下辈子,咱们还做夫妻。”程官印说话间已经扶着墙站了起来。
“好,下辈子还做夫妻,下下辈子也是。”程官印的妻子笑的愈发的明媚了。
“报数!”
程官印扶着墙站起来之后发出了一声嘶吼,随后从自己的身上扯下一条纱布,先是缠住了他那把多了个弹孔的抗日大刀的刀柄,随后将其缠在了满是水泡的手上。
“1!”最先爬起来的卫燃给出了回应。
“2!”又一个伤员没等挣扎起来,便已经开始了接龙过。
此时,即便卫燃都没有注意到,原本准备跑进来的陈顺却在门外停下了脚步。
“此为绝战”程官印说道,“同仁们,兄弟们,或胜或死。”
“或胜或死!”
这间破房子里的众多伤员齐声给出了回应,他们有的拿起了跟着他们一并送来的大刀或者刺刀,有的拔出了他们的盒子炮,更有的,干脆用满是水泡的手拿起了砖头。
“走!去杀鬼子!”程官印说着,已经拎着刀走出了这间破房子。
“杀!”其余的那些伤员相互搀扶着,甚至单腿跳着跟了出去。
“怀谦”
程官印的妻子此时已经蹲在了他们的儿子旁边,抬手指着程官印的背影说道,“记住,记住了,那是你爹。”
“娘,我记住了!”程怀谦脆生生的大声说道。
“记住了就好”
程官印的妻子说话间已经站起身,拉着他们孩子走向了远处,却在再也没有回头看上一眼。
此时,最后朝着这对母子按下快门的卫燃也没有注意到,陈顺已经从藏身的矮墙后面跳出来,远远的追上了程官印的妻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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