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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曜都疑云

嬴铄跪在地上,向来一尘不染的衣袍沾了污泥,似乎曾被人粗暴地推搡倒地,甚至被摁进雨后泥泞的地里。

周围的蜀军士兵在嘲笑喝骂,他却恍若未闻,只是死死盯着启明泮手上雪亮的刀尖。

——那刀尖横在洛玄璜的脖颈之前,刀尖下有一丝红线蜿蜒流下。

一旁的甘戟脸上青肿,歪倒在架着他的人身上,已经被打晕了过去。而被启明泮用刀比划着脖子的洛玄璜一脸冷漠,一言不发,并不看地上形容难堪到极致的主君。

“靖阳君这就不够大气了。本王给了你这么大的恩典,还给了这么多时间考虑,怎么还磨磨唧唧的?”看热闹的士兵一阵嘘声,启明泮不耐烦地把刀尖又往洛玄璜脖子上送了一送。

洛玄璜只觉得脖子上一凉,又有一股滚烫的液体流下来,抿住唇没有出声。

“……好。”低低的一声。

启明泮眼前一亮:“哦,靖阳君答应了?”

嬴铄低头看向自己手中短剑的利刃,拇指在上面快速擦过——

并无伤痕。

这是把钝剑。

他低低地笑了起来,把短剑举到左眼前,咬牙比划了一下。

他惯使右手,保留右眼的用处更大。这么钝的剑,要用多大的劲才能刚好刺瞎左眼,又不至于伤得过重呢……

“住手!”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厉叱。

这声音……?

他突然一惊,看向来人,顿时如天打雷劈,愣在了原地。

一身明黄凤鸟纹锦衣的孟云容站在那里,目光却没有看向他,而是冷冷地投向了此刻表情僵住的启明泮。

电光石火间,嬴铄猛然明白了许多事情,顿觉天旋地转。

他知道有一位贵家女替了妹妹念锦的身份,要嫁给蜀王,可他并不知道是谁,也未曾去关心过。

一路上颍川公主的车驾并不与蜀军后卫主队一起,他也从未见过这位“妹妹”。

……竟然是她!

“安阳王或许可以好好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发话的是云容身旁站着的一个红色长袍女人。

她面容冷漠,不开口时几乎没有人注意到她,可一开口却带着一股不可侵犯的威压,“哦,也不必与本使解释。等到了王都,殿下自去跟司祭大人说便是了。”

启明泮霎时变了脸色,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好半天才讪讪地挤出一句:“和靖阳君开个玩笑,试试胆量罢了,祈月大人这又是何必。”

神使祈月没有答话,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周围的小兵们早已看出势头不对,既不敢得罪神使,也不敢继续留着看主帅的笑话,于是不过片刻的时间里,围观的人群已悄悄散了大半。

启明泮干干地笑了两声,撤了手中的刀,把洛玄璜往前一搡,嘴里骂骂咧咧地迈开腿便走。

走到云容身边,他突然顿了一顿,嘴角轻嗤了一声:“算你走运……王嫂。”

他狠狠咬了最后两个字,没见到云容一点惊惧或尴尬的表情,只好径自翻了个白眼走了。

云容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对祈月一礼:“多谢祈月大人。”

祈月淡淡地道:“不必。”

她转身欲走,脚步忽然顿了顿,并未回头,只是低声冷冷道:“公主殿下挺聪明,但若想动什么歪心思……殿下可以试试看。”

她没有等云容回答便转身离开了,猩红的长袍逐渐融进了渐沉的夜色。

云容不以为意地微微一笑。

她知道,她赌对了。

她凭着只言片语猜测,这营地之中,能镇住安阳王的大概就只有那位蜀都来人了。她赶去将这位来使请过来解围,果然一击即中。

不过,她没想到的是,这位从蜀都前来传令的祈月大人,竟是神庙的神使。

蜀国戎狄聚落起家,与中原诸国不同,神巫色彩颇为浓重。

蜀国上下皆信仰启明神,这里除与景国差别不大的王室与朝廷之外,还有一个神秘的、至高无上的存在——启明神庙。

大司祭便是神庙的最高掌权者,而神使仅在这一人之下。

当初她与嬴铮在终南山遭袭,刺客的雀尾镖……便是蜀国神庙专用的暗器。

云容望着祈月远去的背影,目光幽深了些。

“甘戟!你怎么样?”嬴铄的声音将她拉回了现实。

对,甘将军是几人中受伤最严重的的,依然昏迷不醒。

云容有些担忧地看向那个歪倒在地上的身影,余光瞥见嬴铄艰难起身,随即便是一个趔趄。

“殿下,你的腿还好吗?”洛玄璜最先注意到嬴铄的窘迫,一个箭步上来搀住了嬴铄,“刚才那人那么重一棍子……会不会伤了骨头?”

他对帐中咬牙叫道:“沐风,观海!主子都这幅德行了,还不出来?”

那两个小厮早已听着外边的声响出来了,红着眼睛正要上来扶嬴铄,却被他摆摆手拒绝:“你们把甘戟扶去他的帐中吧,先给他上药,我不碍事……”

洛玄璜翻了个白眼。

这一片乱糟糟的,云容有些头大。她也不好就这么走了,想了想还是跟着扶着嬴铄的洛玄璜进了嬴铄的帐篷里。

洛玄璜觉得,今天的主君不知怎么的总有些别扭。

他好容易把他扶到了软垫上,嬴铄便低着头跟他说:“我的腿没什么大事,玄璜,你先去看看自己的伤吧。”

我才是没什么事的那个吧。洛玄璜刚想说出口,突然把话头咽了回去。

他的目光飞快地掠过后面讪讪跟着的云容,深深地看了嬴铄一眼。随后,他微不可闻地轻笑一声,便告退了。

帐中一时便只剩下他与她二人,云容顿时大窘。

嬴铄没有抬头看她,嗓音低低地开口:“你怎么来了……”

云容一愣,这才明白,他大概还不知道替了颍川公主的便是自己。

心头忽然一股无名火起,她的话也带了点锋芒,转头望向帐门外:“我怎么来不得?大概在殿下心里,有人愿意替自己的妹妹便好了,也不稀罕去了解一下到底是谁,对不对?”

忽然有一双磨出了厚茧、带着濡湿鲜血的大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她一惊回过头来,猛地撞进了他近乎绝望的眼神,一时语塞。

嬴铄的眼眶已有些泛红:“我走之前,曾去相府上找左相大人……要求退婚。”

云容愣住了。

“我只是觉得,我来了蜀国,恐怕凶多吉少。之前已耽误了这么多年,我不该这么拖着你的婚事……左相大人劝慰了我几句,但真的半点也没有向我透露,替念儿的人竟然是你。”

他的手用了力,声音却越发低了下去:“不然,我肯定不会让你来。”

云容心头忽然有些闷闷的,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她不自然地抽动了一下被他握在手心的手,轻咳了一声,“你没事吧?”

他的睫毛轻颤了一下,突然发现自己刚才一时激动,沾了些鲜血在云容的衣裙上。

随后,他轻轻地,一点一点地收回了手,低声道:“让你见笑了。”

他的笑容逐渐绽开,绝望得像是投入深渊的石块,漾开透明而易碎的涟漪:“眼下我已是废人一个了吧。我照顾不了所爱的人,甚至保护不了自己身边的人……”

他生下来便是最尊贵的公子,是景国上下敬仰的靖阳君,王室与世家子弟的楷模。

前十九年的人生中,他考虑的每一件事都是如何能让景国更加富强。少年公卿,翩翩贵介,他意所指之处,自然有人为他出谋划策,为他把每一步路铺得平平整整。

可景国不敌蜀国,他如今,也落到这步境地了。

云容瞧着他微微颤抖的眉,忽然觉得,此时的他虽有着和嬴钺九分相似的面容,却哪有半分当年战神太子的狠绝和惕厉。

这还是他么?

她心头忽然一阵无名火起,压抑住鼻子里一声冷哼,慢慢道:“殿下这便觉得没救了,自己什么都没了?”

她缓缓起身,逼问道:“殿下的眼睛还在,没有瞎吧?”

“殿下的命还在吗?骨气还在吗?”

既然站起来了,她便不再看他,抬腿向帐外走去,“蜀军一路劫掠到雍都,遇城屠城,三十万景国人尽数坑杀。那些枉死的景国子民,冤魂恐怕还没走过黄泉路,你却说,你撑不下去了?”

“也是,殿下来是被逼无奈,自然是不得已。不过我和殿下不同,我却是主动要来的。我清楚地知道,倘若前路铺满刀尖,那我便在刀尖行走。殿下若觉得为难,那便分道扬镳吧。”

云容即将迈出帐门口的一刹那,忽然听到帐中一声叹息:“你骂的对。”

脚步一顿。

随后,她恍若未闻,头也不回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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