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岺均沉默了一会儿,见她不说话,自己却突然发话了:“如今,我终于想明白了。”
他忽然撤去了架在云容脖颈上的剑锋,长袖一挥。
寒光一闪,一声裂帛,一角云水蓝的衣裳化成了翩翩飞起的灰蓝蝴蝶,无力地落在地上,重又变成了软软垂下的绸缎。
“公主心机深沉,算无遗策,非在下所能及。数月门客相交之谊,和萍水相逢也没有任何区别。此后公主嫁得如意郎,荣华富贵皆覆手之间,你是汲汲营营,还是山高水长,都与我再无瓜葛。”
“你我分道,更如此裳。与君相决绝,从此不相见。”
蝴蝶垂死,而那一身蓝衣的主人拂袖而去,再未回头。
苌卿仪追了出去,云容却一丝也动弹不得,只盯住了那一抹蓝,嘴角僵了许久终于翘起来,而眼中忍了许久的泪水,却一滴滴滚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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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日后,四月二十五盛夏之时,昭国派车队护送晏国容嘉公主去景晏军营,嫁与景国太子嬴钺。
昭国大司马楚岺均一身绯袍,腰佩代表昭国贵族身份的正则宝剑,身上揣着昭王写的降书,率领车队到了邵都东城门。
景国派来导引的礼官是公子琮。
城门缓缓打开,楚岺均便见到了嬴琮,一身煌煌黑色银纹冕服,骑在高头大马上,身后是景晏两国的车马。
二人都未说话,只是冷冷地互行一礼,嬴琮随后便一踢马肚子,径自来到车队中央的主车旁,恭恭敬敬一揖,开口问候:“景国太子殿下特派子琮前来,恭迎王嫂。王嫂在昭国数月,可还安好?”
马车中的人沉默了半晌,冷冷答道:“谁是你王嫂。”
嬴琮笑了,“王嫂果然如传言一般与众不同,子琮想请王嫂出来,看一眼这浩荡景军,他们都是为我景国太子效忠的将士。”
马车里的人不理他。
嬴琮笑意不变,也不着恼,只是不紧不慢地说:“从邵都城门出去,子琮便也要为王嫂的安全负责了。不亲眼认一认王嫂的话,万一路上发生了点什么,子琮愚钝,难保不会认错人。若是到了景军军营之中才发现护错了人,那这责任,子琮可担不起。”
马车里的人依旧沉默,嬴琮也不出言催促,可就是这样沉默僵持着,大有云容不出来他就不走的架势。
半晌,一只纤手一把拨开了车前帘幕,一个纤瘦女子利落地弯腰从轿厢中出来,穿着新嫁妇的礼服,黑色深衣,纁红衣缘,腰间纁红衣带一扎,显得人越发窈窕清瘦,正是盛装的云容。
她立于车架上漠然扫视四周,但见从北边开始,一望无际的黑衣黑甲大军林立,正是景国太子嬴钺率领的景军,南边小部分棕色衣甲的,则是晏军。大军后方,就是浩浩荡荡的湘水,自北而南,奔流不息。
好不气派的场面。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她不出点什么事,那才真是白瞎了如此盛大的观众规格。
片刻,她收回眼神,冷冷看了嬴琮一眼:“你可认清楚了?”
嬴琮一揖:“子琮认清楚了。请王嫂安坐,子琮马上护送王嫂去景军军营。”
云容不答话,一打帘子,转身便又坐回了车里。
嬴琮一点儿也不恼,笑嘻嘻地驾马回到了队伍之首,对全程都沉默着停在原地并未回头的楚岺均一颔首,两人便并驾齐驱,一同引着车队,在景军数十万双眼睛的注目中,缓缓向中央军帐前行。
几炷香的时间,车队抵达了景军的铜墙铁壁之前,一切如常,什么都未发生。
嬴琮勒住马,对楚岺均一礼:“楚大人护送公主到此,便完成任务了。接下来子琮将引公主车驾入内,就劳烦楚大人在此耐心等候,太子很快便会召见。”
说完,嬴琮便引着景晏车队与容嘉公主的马车入内,把楚岺均和其后的昭国队伍留在了军阵之外。
黑红的马车队骨碌碌往军营深处走,周围军士皆是一片肃穆。片刻后,车队之前便是中央主帐,这才停下来。
嬴琮下了马,走到马车前恭敬一礼:“请殿下下车,我景国太子殿下已在帐中等候多时了。”
一片沉默。
嬴琮又重复了一遍,还是沉默。
他的脸色突然沉了下去,一把拉开了马车的布帘——
空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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