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又接着往城中走。
“刚才朗言兄问的话被打断了,是什么来着……啊是了,我的确来自南方,那里很早以前是桐国的属地,但几百年前就被昭国灭了,又因为土地贫瘠,昭国连县也没设,就这么不管了,所以现在也算是个无主之地,只有住着的人们和往来商人。
“我和兄长不愿在那偏僻远地盘桓,想来昭国中心地段见见世面,再加上听说了岺均的才名,我十分仰慕,又幸蒙他赏识,于是就去他府上做了门客啦。”
“原来如此。”乐朗言若有所思。
嗯……谎撒得也许有些蹩脚,还是赶紧转移一下话题吧。
编故事也挺累人的,就算文离不在,没人能跟她当面对质,但信口胡诌也是要费些脑力的。
云容这么想着,展开笑颜:“对了,朗言兄这次在景昭两国合盟之中立下大功,便是我们昭国的大功臣了,想必等岺均出征归来,便要授爵封赏,我在这里就先恭喜朗言兄啦!哎呀呀,这一次两位兄长一文一武,绝对要记头功,云容这厮真是沾光啦!”
没想到,听到这话,乐朗言目光却黯淡了下去。云容立觉不对,赶紧问道,“怎么了,可是……我说错话了吗?”
乐朗言笑着看她一眼,摇摇头,那笑容却显得有些勉强,“没有没有。只是我想,岺均此前推行改革的声势,已让他遭到了主君和群臣的忌惮,拿下晏国土地后,必然更是炙手可热。邵都城中贵族皆知我三人交好,若是再加上我这边的封赏,恐怕,就不知是忌惮这么简单了……
“本来岺均他不管怎样,终归是世代有功的昭国望族,世家公子,只要略加小心,不要再出上次郇县贪腐案时孤身涉险的事情,总归应当不会有大碍。但这正是我担心的事情——
“我在此,本是无根无基之人。若是我与他真得了权柄,恐怕别有用心之人会先从我身上下手。我诚然是孑然一身,不惧生死,但是,说到底我的确无依无靠,谋害我也不见得会有多少利益。怕只怕那些阴险诡诈之徒,从我下手,最终却意在岺均。”
云容之前从未想到这一点,听他此话,不由得悚然而惊。
她转念想到,乐朗言说的是自己,但何尝不是她云容呢?他们两人与岺均过从甚密,给他带来了多少不确定的风险?
一细想,她背上便是冷汗涔涔。
“你知道,岺均一向是宁折不弯的性子,又正直敢言,无所畏惧。若是真到了那一天……恐怕,我一直留在邵都,反而会害了岺均。”
“听你此意,难道要离开昭国,去别处吗?”
云容听出这层意思,顿时有些着急。虽然乐朗言分析得极有道理,可他们是这样好的朋友,若他离开,她还是十分舍不得。楚岺均若知道此事,想必也一定会反对——他怎会甘心,这些针对自己的威胁,逼得自己的挚友又要再次遭受颠沛流离之苦呢?
“……我还在考虑。”乐朗言偏头看看云容,安抚地一笑,“希望将来情况不会那么糟。无论如何,我想,大概至少到岺均的捷报传来之前,我还有些时间可以细细想清楚。
“若我要离开,他必然反对,所以我一定会在他回来之前拿好主意,要是离开的话,只能在他班师之前走了。唉,可惜不能和他告别了,若果真如此,还要麻烦你帮我转交他一封信。”
云容默然,心下十分沮丧,但忽然又想起一事,着急问道:“那……朗言兄你,要去哪里呢?”
“天下之大,何愁没有我乐朗言的容身之处?”乐朗言疏阔地笑起来,云容却从他的笑容间读出一抹落寞。
她小心翼翼地道,“也许你可以考虑一下,回景国去?不管怎样,有个爵位,应该总要比去其他国家游说君主,重新开始要容易一些吧。”
乐朗言叹了口气,“我有考虑过回景国的可能。也许是不错。只是,一来有童年那些经历,我的确不太想回去;二来,若我真的做了景国的大臣,日后若是再与你们相见,各事其主,万一两国有兵戈之争,未免尴尬。”
云容语塞,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来劝慰,只能虚虚说些“也不见得就会到如此境地”的安慰话语,可心下也是一片怅然。
两人便这样一路走一路谈,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楚府门前。乐朗言对云容一揖:“云容,岺均走之前,托我照应你。我想你如此聪慧,自保必然无忧,不过既然受他之托,那我自然也不能食言。昭王命上官大夫为我安置的住处就在城东北,玄武大街东端乐府。若你遇到什么麻烦,尽可以来找我,不必顾忌。”
“我记下了,多谢朗言兄。”云容也回以一揖,目送他沿着巷子继续往北走。即将走入拐角之前,乐朗言转过头,发现云容还看着他,便对她挥挥手,恰巧便看见了一碧如洗的晴空。
他一下子笑起来,对云容说,“云容,你看日头真好,想必今晚也是个晴天,可以看星星。”
他极目远眺,声音里有一丝怅然:“眼见着就要入夏,之后恐怕就是多雷雨的时节了。要记着未雨绸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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