苌卿仪没得到回应,也不以为意,大摇大摆地进了屋,一看到楚岺均就嚷了起来:“啧,我的楚大少爷啊,几月不见,这都瘦得要登仙了吧?啧啧啧,这细腰,我看哪个大臣都比不上,这下你可是前途一片光明啦!”
见苌卿仪哪壶不开提哪壶,楚岺均的脸黑了一片。
苌卿仪装作没看见,凑到二人的琴瑟面前,这儿摸摸那儿动动,随即皱皱眉头一屁股在楚岺均坐下了。
楚岺均被他给挤到一边,他自己倒是凑到跟前,一手拨弦,一手轻旋琴轸,毫不含糊地调起音来,嘴上还絮絮叨叨个不停:“唉,我说你们啊,好歹用了我这个昭国最好的斫琴师做的琴,能不能宝贝些?音调得不准,琴面不够干净,哎呀哎呀,这琴弦拧得也太紧了!你们不在邵都的这两个月,难道一直都拧得这么紧吗?真是暴殄天物!”
“是是是,真是不好意思了,麻烦乐尹大人亲自来帮我们调音啦。”云容翻了个白眼。
好吧,说到底,于乐器一项上苌卿仪才是三人中的权威,再加上拿人家的手短,楚岺均和云容再窝火,这时也只能诺诺应着。
“……冬天的时候,琴放在有炭火的屋里,别离火盆太近,旁边要放盆水,太干了会干裂呀!春天来了,邵都太潮湿,你们也要注意点儿,提防着琴面塌腰啊。真是的,现在的年轻人,各个嚷嚷着‘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光会附庸风雅,却连最基本的乐器都保养不好!真真是世风不古,礼崩乐坏啊……”
果然人就是这么奇怪,明明是这么个粗枝大叶、不拘小节的人,一说到乐之一字上,简直细腻严谨得像个老学究,那一丝不苟的程度,连楚岺均都要自叹弗如,怪不得人家虽性格乖张,也照样能成为昭王乐尹,响当当的一代名家。
“乐尹大人,您来我府上,总不至于就是为了来给琴调个音,挑我们的刺儿吧?”楚岺均被苌卿仪一屁股挤到一边,还劈头盖脸地训了半天,终于对这个不着调的家伙忍无可忍了。
“啊呀,岺均你可终于说到点子上了,”苌卿仪一抬头,笑眯眯地说,“我今天来啊,还真就是为了来看看我做的宝贝们,看看它们在你们手上过得好不好。现在看来,我的宝贝们可真是受苦咯……”
“苌卿仪!”两人都想把这个罗里吧嗦的损友赶出去了。
“你们这么着急做什么!真是的,一看就是学乐没学到灵魂,一点都不懂得修身养性,怎么能如此急躁?我赶着今天来啊,是因为马上就要忙起来了,主君可是给了我个重大任务。”
“重大任务?又要你编什么宫廷乐舞吗?”楚岺均兴趣缺缺。
“那倒不是,只是要演奏一段已经编好的乐曲。”
“那对你乐尹大人来说,还不是易如反掌?还要专门来我这找茬。”
“哎,这个可不一样,这次要奏九韶,舞八佾,用到最大的排场。我得指挥宫中一众乐师,金石土木、革丝竹匏八音俱全,更别说还有诗与舞。那可是个大工程,好久没有这么齐全过了。主君要求要尽善尽美,时间还很紧,我们马上就要开始不分昼夜地排练咯。”
楚岺均终于发觉有些不对劲了,猛地转过头来,抓着苌卿仪的肩膀问道:“春祭已过,这是什么场合,竟然要用到这么高规格的舞乐?”
“啧啧啧,亏我过去还觉得岺均你十分聪明,现在看来,过了这么久才反应过来,实在是孺子不可教啊!”
“卿仪,你不要卖关子了!快说啊,究竟是什么?难道……?!”云容也明白了楚岺均的意思,心怦怦跳起来。
“好啦好啦,我告诉你们就是。今天你们那位乐先生已经出使回来了,景国公子琮和他一同到达了邵都,便是来主持城池交付之礼的。主君很是高兴,两边已经议定五日后行礼。真是的,这么大的典礼,就给五天,我可是有的忙了!”
仿佛是一瞬间云开月明,在楚岺均心头盘桓已久的阴霾尽数消散。
朗言他回来了,而且真的说服了景王,信守承诺,五日之后,就会把城池交割给昭国!
楚岺均和云容对视一眼,瞬间便明白了彼此现下最想做的事。
他们霍地一下,都从案几边站了起来,倒把苌卿仪吓了一跳,扭了一下腰,龇牙咧嘴地开口,语调酸溜溜的:“哎呀,我知道你们听说好友回来了,急着去见他。真是的,是谁先告诉你们的这个好消息啊?都不先好好感谢一下我嘛?有了新朋就忘了旧友,真是没良心!”
“哎,哎你们这也跑得太快了!喂,我在这儿给你们调琴呢,你们扔下我就跑啦?喂!喂……”
“谢谢你谢谢你!”看着那俩人匆匆忙忙给他行了个礼就跑了出去,苌卿仪插着腰骂骂咧咧半天,到底还是认命了。
他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笑意中却有些怅然,复又坐下,继续伺候他那一琴一瑟两个心肝宝贝了,一边还不忘嘟哝一句:“真是两个小没良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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