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各国流离多年,早已看开,自己其实无所谓。只是,我却有点替岺均你觉得不值。”乐朗言似乎又想起自己坎坷的生平,叹了口气。
“我曾见过许多君主,看人一向很准。昭王急躁冲动,猜忌心重,且胸怀算不上宽广。以你的性格,恐怕在昭国朝廷,总得受委屈。天下之大,诸多国家,不知你是否也想过另寻明主,辅成霸业呢?”
楚岺均皱了皱眉:“朗言此言,我却不敢苟同。虽然主君的确有你说的那些缺点,但他终究是我的主君,昭国,更是我效忠的国家。
“事君忠诚无二心,是身为臣子的本分。所谓君子,可以托六尺之孤,可以寄百里之命,临大节而不可夺也。我为昭国重臣,惟愿主君惕厉自省,所求必然是济世匡时,又怎能因为一己之祸福,而忽社稷之大计?”
楚岺均说得有些激动,慷慨激昂了一大段,却猛然想起一件极为尴尬的事——
乐朗言原本为景国臣子却来事昭王,自己刚才岂不是把他也骂进去了?
更何况,自己原本就主张替主君网罗天下人才,若按刚才这话说来,倒是有拒绝别国人才的意思,自己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他甚为后悔,后悔的间隙甚至还抽空转脑筋想了一想,难道跟云容这看着聪明,却时常显得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一起待久了,自己也变得不那么体贴别人的感受了?
他赶紧开口补救,讪讪地说:“朗言……那个,刚才我说的只是我个人的情况,楚家世世代代为昭国封臣,受昭国滋哺养育,得主君深恩厚信,百死也难以为报。你不一样,幼时就被迫离家在外,辗转半生,经历不同,自然立场见解有所不同,请不必放在心上。”
他一拱手:“朗言兄为人仗义,慷慨正直,心怀苍生,如此更是大仁大义之士,即使布衣,也是铮铮君子,岺均十分佩服。”
乐朗言朗声大笑:“哈哈哈,岺均你不必多心,我乐朗言岂是那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鼠辈。你的忠义刚直,我早已有认识,正是因此才会如此敬重你,自然不会有意曲解你的话。”
乐朗言此人,颇有侠义之风。楚岺均心下感慨,敬了他一杯酒。
他心头其实还有一事,因着对乐朗言的愧疚之感,话到了嘴边愣是转了很久。直到这时,他才下了狠心,勉强开了口:“朗言,我其实……还有一要事相托,却是难以启齿。”
“岺均不必忧虑,但讲无妨。”
“景昭联盟一事,主君已应允,我作为臣子,便只有竭力做好自己分内之事。但是,我终究不那么相信景国,觉得他们可能会使诈。再加上此次我与云容远去晟国,路途迢迢,恐怕邵都消息来往也不便利,若有变故,不能迅速得报,我总觉得心下不安。
“所以,我到了晟国奉都,会尽量拖延一段时间。若是立即断交,恐怕晟王大怒,此事再无回旋余地。若是景国此时食言,我昭国面对景国阴谋,晟国怒火,可谓是进退维谷,断难保全。”
云容听到这里,有些惊讶:“可是我们奉昭王之命去晟国,使命便是断交。一直在奉都拖着,也不是办法吧?”
“的确。要说我们这一番谋划中,最为紧要的,就是景国真的把那十二城池割让给我昭国。有此一举,才能证明其合盟诚心。所以,朗言若是一直留在邵都,我希望你能劝谏主君,一定要确认景国割城的诚意,再进行下一步动作。若有变故,请务必遣人迅速报我,我在晟国自当全力说服晟王,确保昭国与晟国仍能交好如前,共同对景,避免酿成不可挽回之大错。”
他喝了一口酒,叹道:“只是,正如你所说,主君有时并不那么听劝。我既然已对主君那般进谏,本来再无立场向乐兄托付此事,且你如此境况之下,再去劝谏,恐怕将有危险。因此我犹豫许久,实在难以开口。”
他恳切地看向乐朗言:“但是,我千般思虑,偌大邵都,竟是再也找不到像乐兄这般让我信任,且有能力做到此事的人了。此事关乎昭国国祚,楚岺均实在无法可想,只能腆着面皮,但求乐兄应允此事。此后若是乐兄有求,楚岺均必然赴汤蹈火,偿还乐兄以德报怨的大恩。”
楚岺均眉目凝重地说了一长串话,直起身来,对着乐朗言深深揖下。
以乐朗言之智计,恐怕在楚岺均尚未提出所求时,便已心下了然,却始终沉默。楚岺均长揖而下,心中十分紧张,毕竟他也知道,此举实在有些不识好歹。
他与乐朗言一见如故,一向视其为知己,更钦佩他豁达爽直的性子。但是他明白,胸怀再宽广的人,碰见得寸进尺之徒,恐怕也总有拂袖而去的一天。
乐朗言看着面前伏身长揖的挚友,长长地叹了口气,把他扶起来:“岺均不必为难。我仰慕你才华风骨而来,与君相交,视为莫逆。挚友既有难处,自然不能弃之而去。
“你放心,我将为此事奔走,竭尽所能,必不负重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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