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查自是要明查的!于陛下而言,要的只是结果,相干之人你不必明说,圣上自然是心领会神的。”顿了顿继续道:“况且,即便明说,你也是吃力不讨好的主!”
“下官多谢大人提点!还有事,便不奉陪了!”本就做如针毡,现下了结了这桩麻烦事,沈清秋连忙俯身行礼,欲退下,却无意瞧见宋沂源衣襟渗血,便皱了皱眉头,不是快好了么?怎又如此?
许是沈清秋目色过于显眼,使得宋沂源扯了扯衣衫,他想来不喜欢昭然若揭四字,自认为唯有隐秘方能于这“刀光剑影”中存活……
待余人皆离,方神情淡漠将玉壶掷于地面,那玉壶已经砰然落地,犹如粉身碎骨之声,悦耳动人至极。
宋沂源驱车碾过,龇呀声响入耳,他亦觉察到了,隧而扬起一丝盈盈笑意,这便是他的无垠地狱,深陷淋漓,满目荆棘……
沈清秋本事先本就有了思绪,现下圣上又下令明查,一路顺风顺水,终于是月末了结了此事,沈清秋得召,反倒放缓了步子,只说是头次面圣,心下惶恐,王内侍闻言也仅宽慰了几句,并未多言。
方入殿便闻皇帝皱眉道:“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长舌的话也要拿到台面上讲?你去他那里,承朕的旨意,也让他早做准备进宫见朕。”
“陛下?”王内侍委身道。
皇帝闻言,扬手命其退下,只留沈清秋一人,这副景致,她亦不知想了千百回,她如何能面对这个手握荆州霍家生死的人?是愤怒?怨恨?惶恐不安?亦是狂郁?
都没有,出乎意料的平静,默默注视着面前的人,见他面色阴沉却不失风度,鬓上几缕发丝添上了几分庄严!
“你不怕朕?”皇帝见她面色如常,坦然相对,既不似宋沂源那般讥言巧辩,亦不似林峰那般权衡再三,更不似百官那般诚惶诚恐、虚与委蛇,倒像是春和细雨,润雨延绵……
“回陛下,臣无愧对陛下之心,自然不怕!”沈清秋思怵片刻,方道。
“既如此,你便上报吧,只是这愧不愧对还是朕说了算的!”皇帝点了点头,道。
“是!”沈清秋应生道:“纵火那日,吏部尚书遭人来报妻儿生产,便回府去了,而上报之人便是接生之人,试问一个稳婆安能在此逃离?”
皇帝所关心的却并不在此处,轻轻听过,沈清秋见状,舔了舔嘴唇,方问了一句:“臣有一问,明淮坊是谁人管辖之地?守备军又是谁人调度?”
“陆指挥使,陆毅!”皇帝皱眉道。
“既如此,谁人之过,明了!”沈清秋坦然道,她并非没有查出是何人所为,只是她想要的是更多,思虑了宋沂源那话多次,方觉不可行,他如此是因他一贯如此,悉得陛下青睐,并非适同所有人,简言之,自己远远不如宋沂源聪慧至极!
邯郸学步,也只啼笑皆非!
“你真以为如此?”皇帝笑道,隧而继续:“便是陆指挥使本人请命彻查的?如此你又何解?”
沈清秋愣了愣,半晌方抬眼直视皇帝,试探道:“若是补过饰非呢?陛下又当如何?信还是不信,用还是不用?”
皇帝闻言忽然觉得这副景象似曾相识,多年前同样是这番话,那是还是鲜衣怒马少年郎,那驰骋的少年回眸,便是这副目色,道:“微臣不悔初心,欲替陛下镇守百里山河,只是日后云归故里,孰是孰非,陛下又当如何?”
皇帝似有倦意,正是这般目色……
半晌才低声道:“若是你,又当如何?”
不知是问故人还是……
沈清秋愣了愣,以为问的是自己,方直言不讳道:“臣未临其境,尚不可知,但臣求本心无愧!”
“罢了!此事如何,你自行处理便是!”皇帝思怵片刻,方道,见沈清秋欲起身退去,忽而想留她一留,便开口问道:“哪里人?”
沈清秋愣了愣,方道:“荆州人士!”
“荆州?”沈清秋见皇帝道了这么句话,便无言语,随即告声退下。皇帝心下怅然若失,纵使站立于千万人之上,却只觉危栏难倚,无一交心之人,终是老了……
沈清秋已明圣心,待得诸事安排妥当,翌日旭日方升,当将陆指挥使部下亲兵悉数逮捕,传言四散,众人心知肚明,此时怕那人也是噤若寒蝉,坐立难安了。
沈清秋接连数日在外头行公事,偶遇同袍亦是顶着来来往往的揶揄的眼神足足数日,只待躲回府中,方才松了好大一口气。
沈清秋反其道而行,锋芒必露,现下才尝其苦楚,却又不肯悔意。
沈清秋撩袍入府,酿呛几步,脚底皆是虚浮的,仿佛身置云雾之间,周遭,也都是,都是幻化成了一团风烟,那些面容、声音、光影渐渐糅杂成一片,如粼粼波光,忽晦忽明,既看不得真切,亦触不到……
忽而轰然倒地不起,耳畔淅淅索索传来母亲耳语声,阿姐美眸一舞惊鸿,与父驰骋于疆场,傲然于群雄之间……
忽而烽烟四起,浮尸百里,山河俱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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