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胡说些什么?!”
西陵音书见平日里对自己疼爱有加的微决竟然发怒,心中酸楚更甚,一时忘却王后威仪,失声痛哭起来。
夜莲心知有异,急忙上前扶住西陵音书双臂,凑近她耳边道,“王后,有什么话尽管告诉我,无论如何,我不会令你为难。”
西陵音书颤抖着双唇,却依旧反反复复说着两个字:“微决,微决……”
夜莲蹙眉,一时间不明所以。
西陵音书见她如此懵懂,神情更为悲切。
刹那间灵犀而至,夜莲惊问,“你是说,微决?”
西陵音书点头,眼中有更多泪水涌了出来。
一旁的微决听了,身子晃了几晃,难以置信道,“音书,你又在胡说了!”
“没有,君上,音书从来不会欺骗您!”
听到微决的声音,西陵音书突然有了力气,她站起身,转而扑到他怀中,将脸颊上残留的泪水都擦在他胸口冰凉的锦绣丝缎上,微决伸出手来拥住她的肩头,一双眼却带着询问看向对面的夜莲。
夜莲缓缓摇头,想了想,又道,“我也不知此事是真是假。只是,这世上唯一晓得第七层结界守护者是谁的人,便是王后了。您相信她在说谎吗?若她说谎,原因为何?”
西陵音书听到夜莲这番话,在微决怀中拼命地摇头,他知道她在说,君上请你相信我,我没有说谎。
是的,他的王后,他的音书是一个善良而真诚的女子,她从不会说谎。包括她如何成为第六层结界的守护者,如何失去听力又复得,都毫无遗漏告知于他。只是,只是要他如何接受这现实?第七层结界的守护者竟是他!他自少年起登基为君,便励精图治,将天启国带领到一个前所未有的巅峰。而今,他正值壮年,却要面临随结界而死的命运,若他不死,那便意味着夜莲将永远无法身魂合一,夜莲是天启的化身,她有一日未能完整,也就意味着天启将永远处于分崩离析的命运当中。他再怎样努力又如何?他杀了当年的神剑将军,那人昔日属下却仍然活动在天启的国土上,形成一股股的秘密势力,不停地在试图瓦解他的统治。二十年了,他坐在那黄金宝石铸成的王座上,却无时无刻不感觉到那个人的虎视眈眈。难道,难道解决这强大威胁的办法竟是他的性命为祭奠吗?
以他一人之命,换天启百年平安。
值得吗?不值得吗?
西陵音书逐渐在微决的怀中安静下来。这样近的距离,她可以听到他的心跳,从初时如擂鼓般快而重,到此刻的如常。她知道,他心中已有答案。西陵音书抬头望着她的丈夫,亦是天启的王者,百年来,论勤政爱民、治国有方,无人能出其右。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人,却不得不听从被预先安排好的命运之中,如同自己、和另外五个罪孽深重的人一般。她好想问一问那些高高在上的神祗,他们如何能这样不公平,他是完美高贵的君王,他何罪之有?
厚重乌云悄悄地遮蔽了王宫上空,不多时,便有暴雨如倾。
三人谁也没有躲避,站在雨里,领受着各自深沉的悲哀。
不停滑过脸庞的冷雨遮掩下,微决肆无忌惮地流着泪,因从来没有这样放肆过,竟感到一丝快意。谁能不贪恋性命?他从不是超凡脱俗之人,他有太多事要做,还有许多的人需要珍惜。然而上天,打算将他的性命收回。他望着夜莲,未曾想过,终究会有这一日,自己的命运将要掌握在她的手中。
微决放开西陵音书,走近夜莲。
雨势湍急,于她,却并不存在。她安然地站在那里,身体里发出静谧的声音,他一句也听不懂。
“夜莲。”他说。
夜莲勾起唇角微笑,清冷中犹带悲悯,“我不会让你像他们一样死去。”她顿了顿,又说,“这是我的承诺。”
微决抬起她的手,放在自己湿冷的脸颊上,泪水顺着她的指尖一寸寸向下滑落。
一边的西陵音书见了,竟有一丝难以抑制的嫉妒掠过心头。她暗暗地想,假如夜莲并非天神,假如她只是拥有王族血统的圣女,那么这王后之位是否根本不会轮到自己?或者应该说,除夜莲之外的其他女子,根本就没有觊觎的机会。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仰起头来,希望雨水掉进自己的眼里,那样就可以化解掉可怕的情绪,再掩盖一些难以言喻的悲伤。
其实这个问题,连微决自己都不知如何作答。他从来没有忘记初见夜莲时的惊喜,以及十年之后那个溽热潮湿、没有一丝风的夏夜,他秘密带领着亲卫队,与那些兵士们同样身穿夜行的服装,策马狂奔向那个据说夜莲曾经出现的地方……那样的冲动,一生只有一次。他再也不敢以君王之尊,去做那样莽撞的事。
终于,微决放开夜莲的手,神情颇为复杂地对她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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