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是谁?何时死的?”
问话之人是银河,他到底年长夜莲几千岁,对于人们言辞间玩弄的伎俩要熟悉得多。
燕子楼斜眼看他,心中充满嫉妒的怒火,恨不得一把撕烂他那张优美的面容。“她叫凤尾。死于天启五百五十四年的冬天。”
“已有七年。”银河掐指算到,“虽日久,但还不到轮回年限。阿夜你亲往冥界一趟,见到鬼帝说明情况,请他让凤尾随你来一趟幻竹林,便有破这结界之法。”
“只有这个办法吗,师父?”
银河点头,蹙眉说道,“这七层结界不同寻常,乃是七位守护者以心结而设,若寻不到打开心结的人或物,便不要说破解,连想见都见不到那结界的存在。”
“我明白了。我这就动身去冥界。”
银河伸手拉住她一方衣袖,“为师送你过去。待入了冥界,一切就要依靠你自己。你这幻灵之体乃半阴半阳,虽说在冥界之中不会有丝毫损伤,却也容易沾了鬼气。且要格外小心。”银河担忧地叮嘱道,望着她,眉心的几道褶皱始终未能化开。
“师父放心。”夜莲转头对他微微一笑。
那是怎样连天上冰雪都可融化了的笑容,多少年来,银河已未曾见过。
见那师徒二人携手将要离去,神剑不由自主地向前踏了一步。
却在此时,燕子楼看着他哈哈大笑起来,笑声里充满幸灾乐祸的意味,“人家师徒情深,你这讨厌鬼凑什么热闹?还不如陪我下棋。”
神剑转头,正色道,“谁说我要去凑热闹。”说完左手一翻,一个朱漆的锦盒现于掌心,随即扬手抛了出去,锦盒在作为抛物线的过程中,其间盛着的黑白两色的棋子洒了出来,一粒接一粒暗器一般攻向燕子楼的全身,并无一处疏漏。
“想不到你也懂幻术。”燕子楼吃惊道。拿起竹箫搁在嘴边,试图以内力相抗。
神剑冷笑一声,“我们就来比一比幻术,看谁的更强大。”
箫声一起,那些黑白的棋子便停在半空当中,犹若被法术定住了一般。神剑再催动更多内力撑持住幻术,棋子便向前移动一分。燕子楼便只得用更高亢的曲调来克制,两人你来我往,一时之间却也分不出胜负。燕子楼一曲即毕,正待转换气息,神剑抓住这个绝好机会,几粒白子转瞬便攻到了燕子楼面门,燕子楼想要闪躲或是吹箫皆已不及。却见神剑面孔冷然地抬袖挥手,锦盒棋子便碎裂成点点光斑顷刻消失。
“为何收了幻术?我却还有一曲更厉害的。”
神剑微微一笑,其间蕴含的冷意连春日里绽放的朵都可瞬间凝固,却不同他计较,“反正等着无聊,倒不如同你下棋。”
燕子楼愣了一下,继而点头道,“好啊,我黑你白。如何?”
“随你。”
此时燕子楼自怀中掏出一盒棋来,“我生平有三样物事最为喜爱。其一自然是这林中的黑竹。其二是黑竹打制的倾月箫,可惜已丢失很久。其三嘛,便是这围棋。遇上有缘人,总要杀上几局才觉痛快!”
银河和夜莲携手走过光影之门,七彩的光晕交相辉映,绚烂夺目,这是天界之人往冥界的必经之路,一路要经恶寒、火热、忧愁、恐惧、喜悦、焦虑、平静七种光影,修行尚浅的天族会受到光影的侵蚀,出现对应的情绪。
银河自从踏入这门中便一直担忧注意着夜莲的变化,夜莲原本与他是同样不死的神身,如今身为幻灵却不知能否安然渡过此劫难重重之门。然而越往前走,他们越是惊奇的发现夜莲的幻体如同被染了颜料一般,随着各色光影的接近与远离而发出强弱不同的色彩。
夜莲无奈笑道,“师父,我从未这样好看。”
银河却觉得她每一时刻都很好看,握着她的手不由紧了些。就在银河心思荡漾之时,光影之门已到尽头。门外一片深灰色的浓雾,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银河感觉到有一股巨大的吸力将自己向后方吸去,不得不放开夜莲的手,切切叮嘱道,“阿夜,冥界已到。师父再不能陪你,一切小心。”
换做从前的夜莲,只会默不作声地听着,如今却应道,“阿夜知道了。”自从她失去肉身以幻灵身份暂存于世,仿佛一夕之间明白了许多道理,尤其是人与人之间的感情,被牵挂的一方固然幸福,若是不作回应,只会让牵挂的那一方更加心碎。
夜莲独自站在冥界的土地上,先前的浓雾逐渐散去,显出远方金碧辉煌的高大建筑。然而在那华丽之中,却散发出阴森气息。一望便知,是冥界之物。
夜莲突然觉得脚下发冷,是一种透到骨子里的寒冷,虽然她的肉身已失,只凭魂,也可感受。她低头去看,发现自己站在一座石砌的桥上,桥身很长,一直蔓延到远处金碧辉煌的宫殿,桥下两侧的河水有黑色雾气氤氲缭绕。
奈何桥。她心中陡然蹦出这三个字来。
再往前走,只觉河水臭气熏天,令人头晕目眩。黑色的波浪卷起一层又一层,向着远方推行,无数断头断手断脚或是内脏流得到处都是的鬼在水中沉浮,好在他们无心惊扰夜莲,亦无力惊扰她。这河里定然没有生灵,夜莲想。正当此时,一声诡异的叫声从河底响起,一个庞然大物浮出了水面,像盆一样大的鼻孔里不停地喷着水柱,那怪物背上,却坐着一个妙龄少女,长辫绿裙,娇嫩美丽。
夜莲刚想问她是谁,为何在这里出现,那少女痴痴笑着自怪物背上跳将下来,轻巧立足于水面,然后顺着水流来到桥边,翻身跃上,样子十分娇俏可爱。她对着夜莲盈盈一拜,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碗比这河水更黑的汤,冒着热气,发出浓郁的药味。“小女孟婆,特来伺候圣女喝汤。”
“孟婆?”
少女见夜莲一副怀疑模样,娇娇地笑了一阵,然后自怀中摸出一张人皮面具戴上,陡然便成了传说中白发老脸的婆婆。“未免过桥的鬼魂见到我真身不够尊敬,才出此下策。圣女是幻灵,也算我半个鬼界之人,便无需隐瞒。是鬼帝差我来接您过桥的,喝了这碗汤,赶快去吧。”
“喝了会忘记一切?”
孟婆又笑,只不过这次是老妪苍然的笑声,看来这人皮面具很是神奇。“只会忘了鬼界之事,圣女见谅,小神也是奉命行事。”
夜莲接过碗来,一饮而尽。
当她放下碗时,只觉得周遭一派宁和景象,令人心情舒畅,来往的鬼差和新鬼的面目看起来也并不是十分狰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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