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上隆恩厚爱,夜莲愧不敢当。”她话这样说,心中却在冷笑,因知道微决绝不会说出此番言语。这不过是田婴的妄言,他想杀自己,却又不知为何没能下得了手。于是讲这一番胡话来迷惑自己。
田婴点头,满面笑容下藏着未竟的杀机。
十年前那场战争,他奉命驻守北部边界,并无机会参与,错过见到夜莲的机会,然而这些年陆续有来自暗地里的消息,令他觉得圣女其人并不是那么简单。君上虽一向隐瞒圣女的行事,他稍早之前却通过其他渠道得知,苍离山中的铸剑师妙手死在这位圣女之手。说起来他还与妙手有过一面之缘,他的佩剑便是妙手亲自锻造的。他田婴虽不是什么善人,却一向懂得知恩图报。他想杀了夜莲,却不知为何在这纤细柔弱的少女面前觉得自己力量不足,因而放弃了筹谋已久的刺杀,难道神真的无比强大?他不愿细想,目光与仍在绘画的子越相接,后者咳嗽几声以示明了,手下加紧动作,片刻之后,一幅栩栩如生的画像便摆在夜莲眼前。
“子越先生的画技果然很好。”夜莲真心赞道,一边抬起手指轻触那与自己一模一样的眉眼。
“墨渍尚未干透,圣女小心。”子越心疼画作,出言阻止道。
夜莲点头,收了手。再问道,“子越先生何时再绘枯莲予我?”
子越望一眼田婴,为难皱眉道,“子越先前来此祁门镇,乃是奉城主之命解圣女烦忧。如今城主亲自来到,实出子越意外,想来是莲城中有事需要子越随城主回去处理。实不相瞒,在下除了是画师,亦是城中掌管人事的臣子。此事就当是子越欠着圣女,择他日空闲再还。还望圣女原谅。”
他这一番话说出来,夜莲除了略略遗憾,也无话可说。因而点头道,“先生既然有事,就先去忙吧。”
子越感激不已,准备与田婴一同离去,却仿佛想起什么似的说道,“圣女不是要去莲城么?不如随田侯和子越同去,也好有个安排照应?”
夜莲垂下头,淡淡道,“不知田侯和先生如何知道我要去往莲城?”
子越看了一眼田婴,见后者点头,于是说道,“妙手先生与城主是至交好友。他弥留之际发了密信给城主。于是城主才命我前来此处接应圣女。未想到恰好圣女在寻画师,微臣便冒昧现身,有惊扰之处,圣女多多原谅才是。”
“原来如此。”夜莲点头道,“那么不如随二位同去。”
三人腾云而行,不多时便到了莲城。
田婴安排夜莲入住栖云宫,又叮嘱子越几句,方才告辞离去。
子越先是陪夜莲到城中最好的绣品店买了件白色锦绣披风,替她穿戴妥当后,相携踏入栖云宫。这栖云宫乃是越溪王后的行宫,她自与君上大婚,便下令建造此殿,此后每年王城里暑气难耐时节,便要到这里来避暑纳凉。因此其间奴仆众多,且多半来自王城当中,由王后亲自指派。未免夜莲幻体惊吓他们,这才先行购置带有风帽的披风遮挡。
这是夜莲第一次穿戴厚重的披风,从前尚未失去肉身时,亦不曾如此。
“这么说,提议让我住进栖云宫的人,是她?”夜莲的声音自风帽底下传出,听起来有些渺远。
“没错,正是王后本人向君上建议,君上再转告给城主。而后城主命微臣专职侍奉圣女。”
“这侍奉也包括画像一幅么?”
子越闻此言,朗声一笑,道,“微臣自幼喜爱绘画,能完成圣女心愿不过是凑巧罢了,这其中绝无献媚讨好之意。想我执画笔之人,虽钱财甚少,傲骨总有一副。”
夜莲微微一笑,不再发问。
此际两人已来到宫墙之外,足有三人高的红砖墙垒起广阔的深深庭院,正中央有一白塔高耸入云,犹如栖息在云雾之中,氤氲美艳。栖云宫正因此得名。
子越拿了田婴的令牌给门口守卫,并未透露夜莲身份,只说是王后一位十分重要的女客,奉君上和王后之命入住栖云宫,此女客喜静,令众人不要声张。言罢,谢过管事相陪,独自领夜莲踏了进去。
整座栖云宫延绵数十亩,除却标志性的白塔,其间亭台楼阁,一式的精巧雅致,莲池里养着金丝鲤鱼,除却池中次第绽放的白、粉、红、紫四色莲外,偌大宫殿却并无其他植物栽培,一派的清幽孤冷。
夜莲一见就很喜欢这个地方,心里起了多住些时日的念头。
子越见夜莲对着满园的莲出神,不由笑道,“圣女定是很喜欢这些莲。看来王后的喜好倒是与您十分一致。”
“我与她素未谋面。”夜莲叹道,心想要么是默契难得,要么是有心为之。就不知这位王后是哪一种。
“正因如此,默契才是难得。微臣现在可以为圣女绘一支枯掉的莲了。”
“田侯如此信赖你,也很难得。”夜莲走近莲池,手心抚着靠近池畔的一朵莲,那是一朵白莲,纯白至无暇,令她想起化身的那朵墨色玉莲来,竟有些自愧不如。
子越听她此言,眼神微变,继而摇头笑道,“圣女眼力非凡,微臣钦佩。又或许是不在城中,田侯放肆了些。实则,实则……”
夜莲本是一句无心之言,见他如此吞吐,知道尚有内情,便静静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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