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层窗户纸一捅破,连气氛都变得直白起来,人的贪欲和罪孽都被摆上了台面,她将这一切明码标价。
见顾老太太不答话,宁夏青问:“顾奶奶是不同意这个条件?”
“不是的。”顾老太太摆摆手,眼睛微微眯了起来,似乎在回忆往事一样,悠悠道:“你真的很像你家老太爷。这样大的事,你居然能这么冷静,还能想出这样的交换条件,我的确是刮目相看。可是,你心里难道不委屈吗?”
宁夏青莞尔一笑:“顾奶奶,委屈是一回事,逐利是另一回事。”
顾老太太闭上眼,叹了几口气,很是感慨,睁开眼笑了出来:“你审时度势,权衡利弊,又步步为营,设下这么一个局,就是为了谈这个条件。既然你这样费心,我又怎么会不答应呢?”
宁夏青垂首道:“多谢顾奶奶成全。”
“何谈成全呢?你若是能说服你爹娘同意退亲,便是为顾家解了燃眉之急。你所受的委屈,顾家会记在心上,日后定会补偿你。至于你说的那件事,不过区区几万匹散花锦而已,你就放心吧。”
顾老太太说着说着,忽然话锋一转,有些为难地说:“只不过……我记得,织造局那里刚刚换了一批人。如今,顾家虽还能说上几句话,却未必一定能促成。”
宁夏青连忙道:“只要顾府愿意出言相助,我便感激不尽了。”她知道,顾老太太并非推脱,而是织造局确实换了几个从别郡来的官员,而顾府也的确不大能说得上话。
见宁夏青面上丝毫没有不悦,顾老太太放心地笑了,道:“你这孩子当真是宽容识大体。”
就在此时,丫鬟进来禀报:“老太太,六爷来了。”
顾老太太吩咐人带顾雪松进来,宁夏青随即准备起身告辞,顾老太太却说:“你再等等,我还有事要细问你。”
顾雪松走了进来,看见了屋子里的宁夏青,随即笑着对顾老太太拱手道:“原来婶婶有客人,倒是我来的不巧。”
“你啊……我早就说过,你不要跟我如此见外。”顾老太太一边吩咐人给顾雪松看座,一边问:“这么多天了,你都不记得来看看我,怎么赶这时候来了?今日外面下着雨,路可不好走啊。”
“之前一直没来,原是我的不是。”顾雪松颔了一下首,随即说:“今日是来跟婶婶告别的,我就要回京城了。”
顾老太太一愣:“你要回京城?怎么这么急?不是才待了不久嘛,就再多待一些日子吧。更何况,这下了好几日的雨,实在是不宜远行。”
“我本也不想这么快就回京,只是京中有急事,不得不回去。”
顾老太太叹了口气:“你啊……算了,你决定的事情,谁也劝不住,你要回去就回去吧。只不过,就算有急事,你也一定要走官道,千万别为了赶时间而走小路。下了好几天的雨,小路实在是不安全。”
顾雪松却没答应,只是笑了笑,起身拱手道:“我这就告辞了。”
顾雪松说完就走了。
宁夏青又坐了一会,顾老太太向她确认了所需散花锦的数量,随即二人客套几句,宁夏青便也告辞了。
她走在顾府的甬道上,见前面不远处正是顾雪松的身影。顾雪松始终与她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通过层层烟雨,顾雪松的身影仿佛笼在雾中,于烟雨中自在从容,淅淅沥沥的雨滴随着他的步伐游移。
她就一直跟在顾雪松后面,这样的距离,既无法故意慢步避开,又不适合出声招呼,她觉得自己就像是故意跟在顾雪松后面一样,然而,反正她又不是故意的,她便也没什么好在意。
雨竟越下越大,水滴在地上炸开,溅起浓厚的水雾,将这顾府园子里的景色都掩去了,她只能看到前面那人的身影在水雾中游移不休。
再次遇见,是在宁夏青等马车的时候,顾雪松正巧刚上马车,阿正从不远处牵车走过来,宁夏青便也没打算和顾雪松说话,打算直接上车便走。
可她忽然改了主意。一想到,顾老太太大寿之日,紫儿摔碎了顾雪松的东西,顾雪松却袒护了紫儿,宁夏青便觉得,自己不能一走了之。
于是,她撑着伞,走到顾雪松的车旁,小声地叫他。
顾雪松客气地掀起车帘一角,问:“姑娘有事吗?”
“看刚刚公子的神情,似乎是未把老太太的嘱咐听进去。可我还是想说,公子此行回京,万望尽量择官路而行。赴京小路的沿途多有陡川,近来暴雨连绵,山石小道易有坍塌之事。即便事急,但还请公子以自身安危为重。”
顾雪松只掀起了车帘的一角,宁夏青无法看到他脸上的神情,只见他扶着车帘的手微微一滞,随即传来顾雪松的声音:“多谢姑娘,顾某记住了。”
“告辞。”宁夏青点头说道,回首一看,阿正已经赶车过来了,她旋即上了自家的马车。接着,顾府门前传来两辆马车相继驶离的声音。
宁夏青坐在马车里,随着车身微微地摇晃,忽然,某种记忆像是从乱麻中抽出来的丝线,穿越密不透风的往事和人潮,自她的脑海深处乍现。
原来……原来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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