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诸葛师兄挂怀!”言罢,木仇步态轻盈,跟蝴蝶似的,到了兵器架子前,拿了一把木剑,腰眼一扭,身子打着旋,飘到了擂台之上。
于飞虎斜着三角眼,皱皱塌鼻子,从架子上绰起一把鬼头刀,一打垫步,咻一下,也到了台上。
二人一抱拳,台下铜锣一响,随即交上了手。
虽说于飞虎这小子长得歪瓜裂枣,性子蛮横,人见人厌,手上到真有两下子。一把鬼头刀横劈竖砍,上下翻飞,势如猛虎,耍的是“万胜六合刀”的套路。看来平日里没少下功夫,倒也并非是个一无是处的脓包。
但是,他这会儿跟木仇战在一处,落在行家里手的眼里,立马就有了高下之分。
木仇体态轻盈,身法妙曼,手中一柄木剑灵巧轻柔,绵密无穷,恍如穿花蝴蝶,回风舞柳。没错,正是她老师“混元真君”程天蓬亲传的“穿花舞柳无情剑”。这套剑法有个五字诀,乃:“轻、灵、绵、柔、准”。讲究因势利导,以逸待劳,于柔水之中孕育刚强,在棉柔之内暗藏金针。以守为功,一击制敌。
刀剑交错,拳来脚往,二人一使劲儿,很快到了三十招。这时候,于飞虎瞅准机会,闪身到了木仇身后,一记“八荒六合旋刀式”,双手抓住刀柄,身子转圈,跟道旋风似的,呼一声,朝木仇卷了过去。
“小心!”一见于飞虎这小子一点不知道怜香惜玉,黄橙登时恨得牙痒痒,心里也暗自为木仇好一番担忧。同时,令他意外的是,师兄诸葛龙吟竟自失声喊了出来,这在一向端庄持重的诸葛龙吟身上可不多见。“木师妹……”诸葛龙吟一瞧把黄橙给惊了,顿时脸飞红云,忙把头低了下去,还装模做样的咳嗽半天。
虽然没怎么着,黄橙心里却免不了一串酸溜溜的意味。
这时,再看台上,木仇不慌不忙,身子一矮,将于飞虎的杀招轻松躲开。与此同时,只见她向后一伸脚,将于飞虎的脚腕子勾住,往回轻轻一拉,啪一声,于飞虎结结实实就地摔了个大马趴,“鬼头刀”咵拉拉脱了手。等这小子一翻身,打算站起来再斗一场,木仇早把剑锋抵在了他的哽嗓。同时,台下一声锣响:对尊顶,木仇,胜出!
“呼……”明知道木仇准能胜过于飞虎,可黄橙还是免不了虚惊一场。师兄诸葛龙吟竟摸了把汗,不用说,自是与他一般无二。
在今天之前,黄橙一直觉得他和木仇师妹之间就是一道桥,他在这端,木仇在那端,谁都能望见谁。只要坚定方向,勇敢迈开步子,迟早能牵在一起,搂在一块儿。可是眼下,凭空的,蹿出个诸葛龙吟来,骤然在两人之间筑起道八丈高的墙。虽然知道木仇还是在那边,可瞧不见具体的方位,摸不准确切的情况,而不知该从哪一段墙头翻过去,怕一个不留神,就直接掉河里淹死。
心里一番情愁难作计较,黄橙便索性不去想它。这时候,他抬眼朝苍龙台望去,师兄舒盅宝正坐在凳子上悠哉,貌似在说教呢。他面前的康豹拄着大枪呼呼直喘,看样子是累坏了。最后,也不知舒盅宝说了什么,康宝一抱拳,提着大枪,自个儿就蹦下了高台。
一声锣响:“藏龙峰,舒盅宝,胜出!”
正如师兄舒盅宝所料,凡是遇上三门魁的师兄弟,没一个敢登台的,自己个儿骂了声晦气,就直接认了输。
“师弟,为兄就不陪你了。”待诸葛龙吟向彩台上的柳季雄、魏众奎两位师叔施完礼后,他才转回头来对黄橙如此说道。
“恭喜师兄!”哥俩自是一番客套。
“不用说,这家伙肯定找木仇师妹去了。”黄橙望着诸葛龙吟的背影,醋坛子在心里碎了一地。诸葛龙吟会不会也注意到了自己对木仇师妹的情感呢?他这么聪明,怎么可能没注意,但黄橙却丝毫看不出诸葛龙吟有一丁点低落的神色。难道他就这么自信?或者说,自己在他心里,就这么土鸡瓦狗,不堪一击?“长得俊就能目中无人啊!我还比你高呢!”他有的没的咕哝一句。
剑台上的比试依旧如火如荼。先前,罗力虎以一记“鹤立华亭”戳中对手的肩胛骨,差点把人手臂给废了。台下有喝彩的,也有骂祖宗的。
丁雪娇那妮子也有两下子,把一个八尺多的大汉一脚踹到了台底下。蹬没蹬疼,倒是摔得不轻,四仰八叉倒地上睡了半天。
让黄橙意外的是,姜小龙那小伙挺争气。斗了四十个回合,一记“排山倒海”,终于把对手给削趴下了。
眼看要到中午了,还没念到黄橙的名字。站了一上午,肚子也给站空了,正咕噜咕噜叫唤。本来打算中午不吃饭了,留着肚子等比完了武,下午再甩开腮帮子,颠起大槽牙,好好造它一顿。这会儿又改了注意。“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自个儿跟自个儿较什么劲!吃!”
柳季雄:“藏龙峰、黄橙!”
魏众奎:“卧虎峰、唐方烈!”
柳季雄:“登,苍龙台!”
正想午饭都有些什么好吃的,黄橙就听到了自己的名字。“总算到我了。”
出列施礼,他打眼瞧了一下对手:七尺多的身材,不胖不瘦,利落、硬棒,绷着个脸,挺严肃,看样子很有两下子。
黄橙没往兵器架子走,用不着;他相信,凭自己手脚上的功夫,也足够包打全场。再说都是木头货,落他手里跟纸糊的一样,反而碍事儿。
迈开两条大长腿,接着一个弓步,黄橙就上了剑台。
“师弟,别大意,方师兄的“三十六路分水刺”可不好对付!”舒盅宝转了一圈又回来了,嘴里嚼着根牙签。
“师兄,你吃了吗?”在饥饿的催迫下,黄橙很想知道饭堂里都做了些什么好吃的。
“刚用过!”果然,舒盅宝自个儿先去吃饭了。
“都有啥?”黄橙咽了咽口水。
舒盅宝呵呵一笑,掰着指头一个个数,“有大盘鸡、手把羊肉、砂锅牛腩、清蒸桂鱼、辣子兔丁、鲜锅肉片……”
“停停停……”看出来了,师兄逗他玩呢。“你娶媳妇也办不了这桌子菜,懵谁呢!”
“嘿嘿!反正好吃的挺多,去晚了,就只有叫老刘给你下碗面条。”
正这时候,一阵风响,从台下蹦上个人来。
对手唐方烈三十来岁,使一对“峨眉刺”,眼神锐利,双手有劲儿。看样子,不是个善茬。
一声锣响,唐方烈道了一个“请”字。
黄橙先急了。“唐师兄,我赶着吃饭,得罪了!”
唐方烈一愣:咱这比武呢,怎么还惦记起吃饭来了。
就见黄橙跟只大雕似的,一下到了他眼前,遮天蔽日,吓得唐方烈心里一咯噔,趁着一股激灵劲儿,朝后飞身退让。没等他站稳,黄晨两只大脚板如飞旋的陀螺一般,又朝他钻来。唐方烈二话没说,只好再一次后撤闪避。最后黄橙双臂一展,将唐方烈左右封住,如饿虎一般扑上去。唐方烈向后翻飞,跃起多高。这下,总算从黄橙一波汹涌的攻势之中脱身出来。同时,唐方烈打算一落地,便发动狂风骤雨般的反攻,叫黄橙见识一下他苦练多年的“三十六路分水刺“!
“看招!“就当唐方烈估摸自己应当脚踏实地之际,却忽然脚下一空,然后,黄橙就目送他一脸惊骇的落下了剑台。
一声锣响,陈长老百无聊赖的喊道:“藏龙峰,黄橙,胜出!”声音却依旧高亢嘹亮。
黄橙站在高台上环顾四下,却没有发现木仇的身影,于是,他黯然神伤般呆立了半晌。
“干嘛呢?赢一场你就美啦!”陈长老高声呵斥,“快滚下来,别蹲着茅坑不拉屎!”
师兄舒盅宝并没有骗他,午饭的确有大盘鸡、手把羊肉、砂锅牛腩、清蒸桂鱼、辣子兔丁、鲜锅肉片……
“第二轮啥时候开始?”没等舒盅宝回答,黄橙就离座,然后,又端了一盘手把羊肉回来。
“未时。”舒盅宝却没忘了回答。
黄橙将啃光的骨头丢在桌面上,堆成了几座小山坡。“那还早,咱可以吃完了,再美美睡上一觉。”
“你也别大意,这第二轮的对手可不像头一轮似的,良莠不齐,哪一位不得有些手段。”舒盅宝提醒,“即便经三位当家的一番研究,你也得小心谨慎。我可不想把那白白花花的两千两银子,送到司马虎啸和罗力虎跟前。”
“放心,不用你送,他们自个儿也得来拿!”黄橙笑着说,同时把桂鱼在盘子里翻了个面。“其实,我还挺疑惑的。”
“为个啥?”
“你想,我虽然没和司马虎啸正式交过手,可在真味斋不也过了两招,我有几分能耐,想必他是看在眼里的。既然如此,他还会认为我连个名额都拿不到?而且他作为卧虎峰门魁这么些年,想必也清楚会选里面的门道?在高手互相碰不到的情况下,我不是更容易晋级了吗。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敢跟我打赌,难不成他司马虎啸的银子,真是大风刮来的?”
“或许,他不认为你是个高手。”舒盅宝戏弄道。
黄橙差点叫鱼刺卡了喉咙。
“毕竟你这么些年都没显露过身手,知道你高低深浅的,除了我们哥仨和老师,别人哪里捏得准。”舒盅宝剖析,“大伙都知道你练的是鹰爪功和金刚腿,说实在的,这两门武艺算不上多高明,顶天了,能厉害到哪去?”
“可也不至于连个论剑资格都拿不到吧?”黄橙觉得这才是重点。
“咱当然相信你没问题,要不我咋不跟你赌呢?”舒盅宝打趣道,同时夹了一块雪白的鱼肉放进嘴里,“关键是人家司马虎啸不相信啊!”
“那我只好赚他司马虎啸一千两银子。”黄橙斩钉截铁的说,“就当是他的‘认人费’。”
“不对,你只赚了他五百两,另外五百两是罗力虎的。”舒盅宝予以纠正。
“错!罗力虎只有三百两,另外二百两是师兄你的‘相好’丁雪娇的。”黄橙将最后一根骨头搭在小山坡上,擦擦手,抹抹嘴,站了起来。“另外,你不跟我赌,不是因为你相信我的能耐,主要是因为你没钱!”
果然,到了第二轮,即便遇上三门魁,对手也都纷纷登台切磋了一番。虽然无一列外,统统败北,但比起首轮来,明显要激烈许多。
“都是两个肩膀扛个脑袋,咋啦,还会吃人怎么着!”旁边有人如此怂恿对阵三门魁的师兄弟,或称之为给他们壮胆。而随后,当三门魁将之一个个踢下剑台时,这人又报以相当热烈的彩声。“高!实在是高!”
舒盅宝第二轮的对手叫汪恬恬,是丁雪娇的姐妹花之一。这姑娘相貌平平,却是个花痴,专挑俊朗的小伙子迷恋,老也瞧不上舒盅宝这张大饼脸,在丁雪娇面前,没少说舒盅宝的坏话。这下,可叫舒盅宝逮着个机会了。所以一上台,跟报仇似的,舒盅宝眼都红了,劈头盖脸一通猛扑,把个姑娘逼得手忙脚乱,花枝乱颤,最后姑娘哭着鼻子就蹦下了剑台,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为此,舒盅宝又遭了丁雪娇一阵大白眼。
木仇也对上了自己的姐妹,董书华。论起武艺来,董书华与汪恬恬都不如上一轮的郭彤,可郭彤倒霉,一下就碰上安长风。两姐妹斗了三十来招,木仇一记“回头望月”,木头剑锋便架在了董书华的脖颈上。
安长风那小子如老叟戏顽童一般,将身子一滑,打对手的胯下穿了过去,同时在要过去还没过去的瞬间,两掌朝外一撑,那位藏龙峰的师兄杀猪似的一声惨叫,一字马,墩坐在了擂台上,登时,眉毛鼻子全乱了套,可见大腿根子得多疼。
丁雪娇却跟对手斗到了七十几招,最后以一记“蝴蝶穿花”,一掌拍在对手后背,才惊险胜出。
罗力虎也顺利晋级,可却彻底惹恼了黄橙跟舒盅宝。这小子心狠手辣,明明可以手下留情,却偏偏用“老狗撒尿”的招数,踢断了姜小龙的迎面骨,生生断了姜师弟一条腿。“妈的嘞!别让我碰上,碰上我断他两条腿!”黄橙恶狠狠的咒骂。但他心里知道,自己压根碰不上罗力虎。
他的对手碰巧是卧虎峰的弟子,叫彭俊松,八尺多的大个儿,使一条三节棍。应该是受了罗力虎的鼓动和怂恿,一登台,就指着黄橙的鼻子阴阳怪气损了半天。因为姜小龙的事,黄橙正憋着火,一个劲儿冷笑,心说待会儿非把这小子揍得学狗叫不可,因此一句话没说。舒盅宝却在台下听了个真真切切,他那嘴够多厉害,登时把对方骂了个狗血淋头。最后彭俊松实在被骂惨了,气不过,自己竟蹦到台子底下要跟舒盅宝伸手。与此同时,就听陈长老一棒子锣响:“藏龙峰,黄橙,胜出!”彭俊松不服气,可他不敢找陈长老理论,只能脑袋一热朝舒盅宝扑了过去,结果,自然是叫舒盅宝揍了个半死。
第二轮比完之后,三位当家人和几位长老又做了一番研究,最后排出对阵表来。
这时候,未时方过,太阳渐渐朝山巅斜落,微微泛出些橘黄的光泽。
最后一轮,三门魁还是一如既往的勇猛难挡,轻而易举的斩获了论剑名额。舒盅宝、木仇、安长风、罗力虎也不出意料的入选了九门徒。
黄橙的对手叫潘大力,接近一丈左右的个儿头,虽然还差着黄橙一截,可也算大个儿中的大个儿。光着手,没用家伙,自称卧虎峰第一力士。“听说你有两把子气力!来来来……”话没说完,就被黄橙一扬胳膊丢到了台下。这小子不服气,爬起来哇啦啦怪叫,觉得黄橙这是趁人不备,突发冷箭,于是又蹦上台去。陈长老也没拦他,笑着摇摇头,头还没停呢,潘大力又摔了下来。自然的,黄橙也顺利晋级,斩获了论剑资格,同时也赢下了那一千两银子,但心里头却始终不踏实,觉得司马虎啸绝不能善罢甘休。而令他欣喜的是,这一次,他终于在人群中发现了木仇师妹,她也正在望着他。
但令所有人意外的是,丁雪娇却输了,败在了贺嘉雄的手里。但更令人意外的是,丁雪娇一姑娘输了没哭,贺嘉雄一大老爷们赢了,却哭得稀里哗啦。“喜极而泣,喜极而泣!“跟他交好的朋友,忙向大家伙解释。所以大伙顺水推舟,赠了他一诨号——“喜极而泣”。
于此,代表龙虎门参加湘江论剑的九门徒,终于选拔出来了。依次是:独孤行、司马虎啸、诸葛龙吟、舒盅宝、安长风、黄橙、木仇、罗力虎、以及“喜极而泣”贺嘉雄。
彩台上,九人站得笔直,排列在三位当家的身后,万众瞩目。等掌门“混元真君”程天蓬,一番慷慨陈词的场面话说完之后,才继而宣布了明日将盛举夜宴的决定。
“还有这传统?”黄橙又惊又喜。
舒忠宝不以为然,悄声递过话来,“咱是去玩命啊,他不得帮咱壮壮胆,践践行!”
随后,九个人端坐在九位丹青名手的身前,绘影图形,留下了各自的肖像。
等黄橙起身离座时,已是“万壑有声含晚籁,数峰无语立斜阳”的傍晚时节。
晚照红光之下,木仇蓦然回首,欲语还休。黄橙欲要奋身向前,却又成了驻足瞭望。正当他犹豫徘徊之际,师兄诸葛龙吟抢先一步,到了木仇身旁,然后留给他一道对影成双的暮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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