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是晴美的天,眼前山清水秀。黄橙脱了衣服,穿着裤衩,打算到河里抓鱼捉螃蟹,即便十有八九无功而返,但趁着“秋老虎”的时节洗个凉水澡,好歹也能落一身舒坦。
因为没钱,两人没法在村镇打尖,所以来到河边稍作休整。
铁云刚四仰八叉躺在河滩上,看样子是没打算帮忙,尽等着吃现成的。
大黑马和倔驴亦自散放河边,闲庭信步。黄橙没把驴栓上,因为要跟人混饭吃,就得学学人家的气概,否则别人哪里看得上自己呢。
河对面是一壁连绵的山崖,河水沿着山脚蜿蜒流淌。水面有五六丈宽,势头平缓,算不上湍急。
黄橙踩着圆润饱满的鹅卵石,蹑手蹑脚下到水中,越往前走,水越深。脚下一方清澈,耳中一片哗响。他抱着激动与忐忑的心情,一个猛子扎入了河里。
他在水底睁开眼睛,一副别样生动的画卷在眼前霍然展开。
尽管再清澈的水也会使他双眼有些许模糊,但依然不妨碍他对河流与生俱来的迷恋与好奇,似乎这里埋藏了世间最纯净的美好,总能给他千篇一律似的欣慰与惊喜,却又能让他乐此不疲。
阳光被河流过筛似的分散,水底遍布鱼鳞般的光泽,随着水流摇曳波动。从水底向上望去,千百条光柱在眼前不停的虚晃,太阳不再坚定强烈得让人无法直视,你会赫然发现,它也会像个醉鬼似的左摇右晃,显得摇摇欲坠。
鱼儿会在你身旁悠闲的游动,只要你稍微暴露抓捕的意图,它便会一抖尾巴,没了踪影。在这里,你不会觉得自己高大威猛,反而觉得自己愚钝且不够灵活。
黄橙出水换气,脚底下反复踩住水流,使自己不会贸然下沉。河水使他在这里变得轻盈,伤痛的脚踝也不再成为身体的负担。尽管抓不到鱼虾或者螃蟹,但他俨然十分欢快和满足。
“恩公!下来游一圈呀!这水可凉快啦!”铁云钢置若罔闻,黄橙怀疑他是个旱鸭子。“您该不会怕水吧!”此刻的欣喜明显让他有点得意忘形。
受到挑衅,铁云钢身子一震,两手一拍河滩,直挺挺立了起来。“小子,你可看好啦!”言罢,高高跃起,手里拽着兵刃就跳到了水中。
“嘭”!跟落下个雷相似,连河流都被震得一缓,崖壁上,河滩上纷纷溅了水,白沫子翻腾半天,花了一片。黄橙更是随波逐流到了岸上,搁浅了。
“劈里啪啦”一阵响,黄橙左右一看,不少鱼虾竟也被“炸”到岸上。“行欸!这鱼捕得够多快!”再一看河中,只见铁云钢趴在兵刃上,正随波逐流,漂浮而去。
黄橙一看以为他玩呢,便没在意,只是那兵刃居然遇水不沉,着实让他一阵好奇。
正准备拾掇鱼虾呢,铁云钢忽然扯嗓子喊了起来:“你他娘的,倒是拉我上去呀!”
黄橙一听明白了,敢情他不会水呀!紧跟着纵身一跃,到了河中,一个秘子窜到铁云钢身旁。“恩公,您真虎,不会水还往河里蹦,你家跟阎老五亲戚呀?”
话说得戏谑,铁云钢听了把脸一沉:“咋啦,这河是你尿的吗,旁人不能蹦?”说就算了,铁云钢还扬手要打,黄橙一闪脑袋,他倒是躲过去了,铁云钢却一下抽了个空,身子一歪,“咚”一声,跟坨泥似的,连扑都没扑一下,就没了影。
“糟了!”黄橙赶紧潜到水下,一打眼,就瞧见铁云钢在河底被暗流带得一个劲儿翻跟头。
瞅准机会,黄橙绕到铁云钢身后,一把搂住他脖子,使劲往河面游。但由于大氅太沉,十分费力,好在这时大氅被水流刮下去一半,另一半挂在铁云钢左胳膊上。黄橙连忙将那一半从他胳膊上脱去。大氅脱身,随流而逝。最后,总算有惊无险将铁云钢从水底捞了上来。
由于实在拽不动,黄橙便将铁云钢搁在浅水的地方,上半身靠岸上躺着,下半身在水里泡着。再一看铁云钢那肚子,鼓起来像个大水缸,人也昏迷不醒。黄橙知道不能耽搁,得赶紧给他排水。
于是往铁云钢肚子上一坐,蹦了几下,就听见“哇”一声,一股喷泉似的水流从铁云钢嘴里飞射出来,窜到空中三丈高。黄橙连着这么蹦了几回,最后等铁云钢吐了七七八八,方才悠然醒转。
铁云钢身子骨硬朗,刚睁眼,一甩脑袋就坐了起来。“咱的碑文斩呢?”
“啊?”黄橙这会儿也累得够呛,正躺他身边休息。
“快快快!小子,赶紧帮我把兵刃捞回来!”铁云钢一把将黄橙拎了起来。“要找不回来,我把你当兵刃使!”
黄橙这会儿明白过来,刚才只顾捞人,把兵刃忘了。于是二人顺着河流追下去,索性这河水流动缓慢,走不到一里地,便找到了兵刃的踪迹;正困在一道水湾里打旋,进退不得,真像是刻意等两人来找似的。
“在那!快去捞回来。”指着河湾处,铁云钢心急火燎的吩咐。
黄橙答应一声,一个猛子到了水里,分水推波,朝兵刃游去。片刻就到了河湾处,伸手拽住碑文斩,翻身回游。没几下到了浅滩。他想要试试兵刃的分量,站水里又抬又举,无奈太沉,愣没干动。看得岸上的铁云钢嘿嘿一乐。“小子,这东西拢共三百多斤,就你这细胳膊细腿也想拿动它,那不跟笑话一样吗!”
“什么?三百多斤?”站在河里,水流环绕腰际缓缓流去,黄橙盯着这棺材盖似的大家伙怔了怔,“那它也不沉,是木头吗?”他敲了敲,挺硬。“石头?”也不像。
“说实话,咱也不知道它是块什么材料,这是师傅给我的。”铁云钢十分得意的道,“据他老人家讲,这东西遇水不沉,遇火不着,埋土里不生锈,什么刀剑斧头也劈它不动,别看它没有锋芒,一下挥出去,几人合抱的大树也得拦腰斩断。”
“是吗?”黄橙将信将疑。
“那可不!”铁云钢斩钉截铁的说。“你这不瞧见了吗?”
黄橙觉得这兵刃挺玄乎,不过铁云钢也不是普通人,这俩刚好一对,挺合适。
转到兵刃后面,他打算把兵刃推到岸边。一使劲儿,脚下一滑,摔了个狗啃屎。幸好是在水里,要在岸上,估计他就跟铁云钢一样,得少俩大门牙。忽然眼前一晃,他发现水底有个东西,顺手捞起来一瞧,是块椭圆形的小镜子。
镜子是古铜打制,比自己巴掌大一圈,形状像人的眼睛,遍布水垢,两面都能照人,边框镌刻祥云,古香古色。黄橙用水一搓,勉勉强强能照出个人模样来
对着镜子龇牙咧嘴照了半天,黄橙觉得自己这模样确实算不上英俊潇洒:小脸枯瘦,眼睛大而无神,眉毛稀疏,像光的;鼻子倒够挺,可老挖鼻屎,弄得鼻孔跟两碗饭似的,往上翻翻着;小嘴片子,薄得像刀锋;最可气的,本来就够难看了,右脸膛子上还多出道疤,这会儿被水一沁,肉都跟花似的,朝外翻卷,自己看了都犯恶心。
“捡什么宝贝,给咱瞧瞧。”铁云钢问道,大手也跟着伸了出来。
“一块镜子。”黄橙把镜子扔过去,铁云钢接住,跟黄橙似的,他也来回对着镜子一通龇牙咧嘴,最后满意的笑了。“瞧瞧咱这脸蛋儿,多俊呐!”
“啊?”黄橙简直没听懂。“你这叫俊?”
“那可不!”把镜子丢还黄橙,铁云钢捞起兵刃扛在肩头上。“快去把鱼拾掇一下,咱可饿坏了。”
“你还没喝饱呢?”黄橙开了句玩笑。
“哎哟!小子你上来,咱跟你好好聊聊。”铁云钢朝黄橙一个劲儿招呼。“来来来!”
看得出来,对方在跟自己开玩笑。“我就不上去,你有本事再蹦啊!”黄橙嬉皮笑脸的回应,“看看我还捞不捞你。”
两人在河边生起一堆火,拿红柳枝把鱼串上,围着火堆插了一圈。黄橙现在完全相信铁云钢先前对兵刃的一番描述,因为他屁股底下坐着的一截断木,正是出自碑文斩的锋芒之下。
黄橙在四外找来不少野生香料,拿石头磨碎,搁手里,用河水拌匀,涂抹鱼肉,顿时辛香四溢,令人垂涎。
“看不出来,你小子还挺懂行!”铁云钢光着膀子,边说边咽口水。
“嗐!这算啥,改天要有材料,我给您露手绝的。“黄橙一点没谦虚。
片刻,鱼好了,两人一人一条,吃得津津有味。
河边蚊子多,黄橙边吃边轰蚊子,一瞧铁云钢,上身裸露,浑然不觉。“恩公,您不怕蚊虫叮咬吗?”他好奇的问。
“它们怕我才是。”铁云钢答。
“为啥?”黄橙不解。
铁云钢把胸膛一拔,露出身前的大黑蟒。“有这东西在,什么蚊虫都不敢挨过来。”
“哟!这么厉害。”见识了对方太多不可思议之处,黄橙自然深信不疑。“在哪弄的?我也去弄一条防蚊虫。”
“哈哈哈!你倒想得美。”铁云钢笑道,“这东西花了咱大哥不少金银,杂七杂八一大堆珍贵药材。把你卖了……猴子!”
“啥?”黄橙没明白,但顺着铁云钢的手一瞧,自己的外衣叫只猴子给偷跑了。
手里掂着条烤鱼,黄橙连忙追了上去。
猴子的身手够多么敏捷,三窜两窜进了林子,黄橙一瘸一拐,也跟着追进去。
那猴子也真够气人,它要是一晃没了影,黄橙也就不追了,可它走几步停下来,走几步停下来,像是成心戏耍人似的,黄橙可就有点上火。心说我斗不过人,还斗不过你这畜生不成。
一前一后,黄橙这一追可就追远了。跟着猴子爬山岗,跃小溪,上蹿下跳,最后竟一路追到了一方洞庭之外,抬头一瞧,洞口上方写着三个大字。“……”黄橙朝它哥仨一阵瞪眼,它哥仨也盯着黄橙一动不动,竟谁也不认识谁。
小心翼翼摸到洞口,黄橙发现一道蜿蜒向下的台阶,朝里面望去没几丈,视线便陡然暗沉。他有些害怕,心想为一件破囚衫不值当冒这么大风险。这件囚衫落他身上的时候,便旧得没个样了,他不说别人都认不出这是件囚衫。
正想返身折回,洞里“叽叽”传来声响,黄橙一看,偷衣服那猴正穿着囚衫在梯阶上来回踏步呢,像是在羞辱自己。黄橙心头火更大了,直窜脑门子。“孽畜,哪里走!”大喊一声,给自己壮了个胆,追着猴就撵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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