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昕不后悔,也不害怕。他是由妙仪亲手栽种培育的梧桐,独自被愧疚思念折磨千年之后,纵使不再纤尘不染,也愿为之甘心首疾。
晨时万里无云天此时乌云密布。草低了头,树弯了腰,整座秀水山笼罩在阴沉之下。
仓库中,张浑的早无生气的尸体突然肉眼可见的抽搐了两下。
晏息倚在窗边,看着远方黑云压境,莫名有些心悸。
落羽,你到底在做什么?
***
街道纵横相连,锦衣绸缎车马喧,店肆林立,如果说永利城的百姓是富足,那这里的百姓就是奢华。
漠北在秦肆的竭力维护下人人能吃饱饭,过得却并不宽松富裕,和这翼京根本没法比。
天子脚下的皇城,一切的穷苦和潦倒都被掩盖,好像大周的本来面貌就是如此繁荣昌盛,殊不知,那都是官僚们用来为自己开脱的假象。
“秦老,晏老,少将军,”和润撩开车帘,“咱们这就去面见圣上。”
秦腾方点点头,“有劳。”
秦肆知道他们三个都很想休息,可是和润既然这样讲了,那肯定是皇上吩咐入京之后一定要马不停蹄的进宫。他这回也学聪明了,什么都没问。
飞檐红瓦,墙头作高低起伏的波浪状,朱漆大红门被守卫打开,一行人直接来到了德阳帝的书房——明德堂。
按理说面圣应当换上朝服,沐浴更衣后再进宫,可是德阳帝如此行事,为的就是让他们心里觉得自己与他们亲近,不管繁文礼节。
“咱家先进去禀报皇上,”和润在宫门口就下了轿,他再猖狂也不敢再皇上面前摆谱。
侍卫上前来卸下几人随身的武器佩剑,秦肆和秦腾方很配合的递出去。
到晏崇钊的时候,他站着不动,侍卫为难道,“请晏将军卸下武器。”
“啥?”晏崇钊扑闪两下眼睛,张开双臂转了一圈,“我没带啊。”
侍卫语塞,当年的平沙大将军,穿的跟伙夫一样不说,连佩剑都不带。
“真的,不信你看,”晏崇钊又抖抖胳膊,撩撩衣摆,最后甚至要脱靴。
侍卫大惊失色的说着不用不用,再退到一旁。
不一会和润迈着碎步躬身道,“请诸位随我来。”
金漆雕龙宝座上,德阳帝正执笔书写,他双鬓发白,身材略微圆胖,却不显老态龙钟之色,依旧有种唯我独尊的帝王气势。
“臣秦腾方,”
“草民晏崇钊,”
“臣秦肆,”
“参见圣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德阳帝将毛笔置于案上,喜形于色,朗声大笑道,“平身,平身!”
“谢万岁。”
“赐座,”德阳帝踱步至旁边的小桌,一撩衣摆坐下,“来来,与朕说说话。”
太监躬身拿了软垫放在桌子旁,和润弯着腰立于德阳帝身后,三人谢过之后便坐下。
“这是御厨刚做的桂花糕,尝尝怎么样,”德阳帝像个热情招待朋友的官家老爷,“这个龙须酥,崇钊你快吃点,朕记得,你当年最爱吃这个。”
晏崇钊被点了名,赶紧谢过拿起一块来吃,他还是德阳帝近卫的时候的确是最喜欢吃龙须酥,当时德阳帝还是个不受宠的皇子,待他也如兄弟,两人经常一起吃。
可往昔已逝,晏崇钊请奏削了自己侯位,又告老还乡,带着楚渥丹居于永利城。自己有负君恩,德阳帝却还待他如初。
尝着这龙须酥,心里竟有些酸楚。
德阳帝还在话家常般的说话,“策匀可是越来越有你爹当年的风姿了。”说着伸手拍拍秦肆的肩膀,“长大了。”
秦肆以前进京都只是在金銮殿里述职,还没有和皇上这样像长辈晚辈一样说过话,一时间有些受宠若惊,赶忙起身行礼,“谢皇上!”
德阳帝哈哈一笑,故意责备道,“这里不是朝堂,没那么多礼节,策匀不必过分拘谨,喜欢吃什么就吃。”
“你爹是咱们大周的股肱之臣,为我大周鞠躬尽瘁,乃是真正的将星啊。”
秦肆听皇上这样说,自己再慌慌张张的有违礼数,便坐回了软垫上。
秦腾方不像晏崇钊那样心中有愧,也不像秦肆这般慌张,他是两帝老臣,对帝王要比他们了解的多。
面对德阳帝的嘘寒问暖,秦腾方只是不冷不热的说了句谢皇上,也不吃东西,也不插话,脸上更是没有什么表情。
看起来比当帝王的还要有种疏远的气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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