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刀断成了两截,那个侦巡连士兵似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软软地倒了下去。
一双手扶住了他。
抱着怀里的方不良,看着他失去焦距的眼神,袁飞声音有些低沉。
“这次,一共活下来多少人。”
看了下面板,副队长沉默了一会儿。
“5个班,只有他一个。”
“这个班其他人,都找回来了么。”
“只找回来一个。”副班长捏紧了拳头。“另外两个,”
“用了光荣弹。”
这次袁飞沉默了好久,直到通话器里传来了声音。回复完了讯息,袁飞吐了口气,然后抱着方不良站起身,向着地下城的方向走去。
“带上所有人都去找,把所有能找到的都收好。”
“我们,带他们回家。”
——
睁开眼睛的时候,方不良看到的是熟悉的灰色天花板。看着上面粘在裂纹上翘起的墙皮,方不良轻轻说道:“没人告诉你,不要管我么?”
正在旁边看着报告的女医生扭过头:“所以,这就是你手背上又青又紫,还扎满了针眼的原因?”
方不良望着天花板,愣愣的。
站起身,医生换下了挂架上变空的药瓶:“现在输液都是自动化,外面就有机器,就算她们不管你,用机器也可以,不需要你自己来……”
“我自己可以。”方不良动了下嘴唇。“可以请你出去么?”
医生操作着一旁的机器:“你现在的情况还不稳定,我需要……”
“我自己可以,请出去,”
“好么?”
医生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她听出了床上那个列兵声音里压抑的颤。
点了点头,把药品按顺序摆好,告诉方不良从左到右挂完,医生打开门走了。
躺在钢板上,方不良第一次觉得这间在自己受伤后让自己处理伤口的杂物间,是整个卫生队最好的地方。
它的铁门能让那些从门缝里钻进来的声音,不那么直接地扎在心上。
“听说,这次5个班就活下来他一个,真是的,为什么活下来的是他?”
“切,这有什么不明白的,有那么个当逃兵的老子,他还能怎么活下来?”
“侦巡连竟然让这样的人加入,简直是不可理喻,这种人就应该和那个守夜之耻一起关进牢里,一辈子都不许出来!”
“关牢里?枪毙都便宜他们!”
听着外面的声音,方不良转过身,轻轻地蜷缩起了身体。刚刚,他第一次没有告诉照顾自己的医生自己是谁的儿子,也是第一次,他害怕看到那原本写着关心和笑意的眼睛里溢出不加掩饰的恶意。
他想在溺死前抓住这根稻草,哪怕只有一秒。
“我听说他班长和班副都用了光荣弹,可找到他的时候,他离爆炸的地方特别远,他肯定是逃了。”
“哼哼,真是没想到,他这个逃命的本领还是家传的。”
“318班是7连最好的班,为了个逃兵牺牲了,真不值。”
“死的怎么不是他呢,拿他去换,活下来谁都好啊。”
大颗大颗的泪水砸在了床单上,方不良抓着胸口,用力地摇着头。
一阵又急又重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门外护士的声音有些慌张。
“臧班长,你……”
“闪开!”
“方不良,你给老子滚出来!”
咚的一声巨响,被重击的铁门发出了一阵让人牙酸的吱呀声。
“你逃了是不是?和你那个逃兵老子一样逃了是不是?!踩着任平他们的命活下去,你特么的心安么?!”
声音砸透了铁门,扎在了方不良的身上。
“5个班的兄弟,为什么就活了你?你为什么不去挡住黑甲?你为什么不去死?!用你那条烂命去换回一个兄弟,还能为你那该死的老子赎上一点罪啊!”
“你还有脸回来?你该去死,你该去死啊!!!”
“出来,给老子滚出来!”
越来越多的声音加入了铁门外的吼叫,那透过铁门铺天盖地涌来的恶意让方不良几乎无法呼吸。
想让他活的人有三个,
他们已经死了。
想让他死的人不知道有多少,
他们就在门外。
抓着刺痛的胸口,方不良想起了方逸。这样的对待只是一次就几乎让他崩溃,可他的父亲,这样活了十三年。
躲在被子里,方不良就像小时候害怕故事里的鬼怪一样紧紧的缩成一团,脸上流满了泪水,无助地呢喃。
“爸,我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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