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安面色冷静,绝非吓傻吓呆,那一剑虽未及身,却斩中他的心。
他并不知道黄牛会回来,只知道在死亡那一刻,自己两世何其卑微不堪!
“牛哥,你的角。”牛角上有一道白痕。
黄牛见他面色,暗自点头,若这点心气也无,枉费他一番栽培。
四年来朝夕相观,他知此子一言一行处处有异,绝非池中之物,原来是域外之人。
这般转世之人,但凡不死,必有作为。
而今心智坚韧再上重楼,也在情理之中。
黄牛自嘲道。“老了。”
见黄牛无事,周安这才投目于三丈外重伤男客。
男客颓废坐地,三寸飞剑已断,裂口处玄光忽明忽暗,男客脸色亦是忽青忽白。
当断剑玄光消隐,男客吐出一大口鲜血,奄奄一息。
“剑修。”
“剑修?”
“修行者的一种,与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男客惨然一笑,说不出话来。
黄牛面色微沉。“正统剑修,不然也不会在我角上留痕,怕是有点来头,你待如何?”
周安道。“放过他吧。”
“你怕了。”
周安垂首。“是的,牛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黄牛沉默片刻,忽然笑道。“心眼子真多,何必担心我。”
周安欲言又止,黄牛已是迈蹄而前,周安望着那道背影,心中震撼莫名。
黄牛依旧是那头黄牛,却多了一种与天地同在的气势。
四肢犹如擎天之柱,深入地底,无限拔高,托天而立。
那脊背上块垒分明的肌肉,好似一座座堆积的山川,蕴藏着无穷无尽的力量。
而中央的脊柱,正是山川之骨,连绵高耸的山峦。
此时此刻,站在男客面前的,不再是一头黄牛,而是一座与天相接的山脉。
黄牛开口,群山震动。“我杀你,不是因为你该死,而是因为。”
“我想杀。”
男客恐惧溢满心湖,几乎从双眼中流出,磨砺百遍的剑心顷刻被破。
“师…尊救…我…”话音一落,气息全无。
“妖孽,休得猖狂!”苍天之上,一道青色遁光飞射。
黄牛头也不抬,沉声一语。“区区筑基,也放光华!”
周安抬首望天,只见遁光中青衣人铁青的脸,而另一黑袍客指尖轻颤。
“牛哥,小心!”
“无妨,小小筑基,反手可灭!”
悚然回首,见得青衣人身边的黑袍客。
“区区牛怪,口吐狂言。”黑袍客五官薄雾笼罩,看不清真容。
一道金色光华,从那黑袍客口中吐出,却像是曜日中垂落,金剑上篆如意二字,顷刻便至。
黄牛一声沉哞,脊背上虬扎的肌肉如江水汹涌,身形迅速膨胀,浑身气息暴涨。
金光斩落,黄牛断首,滚至周安脚边。
“牛哥!”周安悲怆坐倒。
“孙上人除魔卫道,为人族除一大害。”青衣人谦卑道。余光不时望向黄牛残尸,未曾看一眼弟子尸首。
黑袍客居于中天,俯瞰下来,正对上周安仿若燃烧的眼睛。“你在恨我?”
那一道黑影犹如一轮黑日,反将他的眼睛灼伤,周安咬牙切齿,额抵牛头,浑身颤栗。
“斩妖除魔,我辈本分,你虽非修士,但如此人妖不分,已是死罪。”
“交界处人族低劣,与妖兽混杂而居,本就该死,我代上人执刑。”
黑袍客不置可否,青衣人面容淡漠,杀一凡人,与践踏蝼蚁无二。
袖中剑气斩落,半途一分为二,一道将男客尸首绞成齑粉。
剑修向来无情,如此已是不错的归宿。
青衣人眼中微痛,三十余年侍奉左右,又岂能毫无触动?然也仅是触动罢了。
另一道剑光斩向周安,青衣人不再注目,身为筑基剑修,便是百千凡人,也只是随手一挥。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妖界,忽然涌出一道纯白灵柱。
黑袍客微微激动,身形闪逝,不见遁光。
青衣人望向黄牛残尸,犹豫一瞬。
“一具牛怪残尸,可能抵灵池万一?”遥遥传来一语。
“上人所言甚是。”遁光远去。
剑光如虹,青影流动。
筑基剑修,未出本命灵剑,仅随手一道剑光,还在空中分力,与此刻的周安,仍有着天壤之别。
单单是剑光袭来的风压,就已经让他抬不起头,动弹不得,只得乖乖领死。
“这就放弃了吗?”依旧是那似笑非笑的温润牛眼。
“牛哥,你还活着!”周安喜极而泣。
“金丹大剑修而已,就能取我性命?”依旧是那么不屑。
剑光至此,牛头弹起。
周安瞪大双眼,只见牛角与那剑光相触,当即消散于无形。
然而,牛角,也断了。
牛头再度滚下,周安单手抱住,眼睁睁看着断角跌在脚边,泪水不自禁从眼中流出。
“附耳过来,我传你《地元经》……你根基薄弱,后天有损,不可妄修,需一年之内,吃肉万斤,补足亏损。”
“我记住了,牛哥,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周安擦干眼泪,眼中又恢复了冷静。
“好好好!有此心性,他日何不化龙!哈哈哈哈,我神…神…传地元于两大传人,传承无悔,只叹虎落平阳,竟被金丹小辈,取走了性…”牛目闭上,再无声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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