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年轻的小伙子双手支在桌子上,先是看了一圈周围的人,然后看着我,说:“关于首播嘉宾的事儿,我们打算以公开的形式面向社会,让大家都参与进来。到时候,我们会将一份写有各个大牌明星的名单公示于众,不仅有国内的,还有国外的,只要是那些大红大紫的,我们都写上去!然后让观众进行投票,我们会对外宣称,谁得票最多,我们就会邀请谁来成为咱们的首播嘉宾——当然,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在我们的掌控当中,最终是选谁来,肯定还是都由我们说的算。但是观众并不知道这些,他们只会想着自己喜欢的明星就要来到这个城市了,就要来到他们身边了,他们肯定是会对咱们台特别关注的!”他刚一说完,我就能明显感觉到四周与座的人透露出的一种别样的兴奋感。
“这个会不会牵扯到一些法律风险?”我问道。
“这个我们已经打听好了!”那个年轻的小伙子笑着看着我,并示意一个小眼睛的胖小伙站起来。
“你好,咱们原先见过的,”这个胖小伙对我说道,“关于法律风险我们也考虑过了,这个肯定是有的,但是我们根本不用去操心这些,对于他们那些大牌明星来说,他们根本不会去关注我们这个小地方,更不用说我们这个电视台了;对于我们来说,如果被能被任何一个当红明星去告,那似乎对我们只是利大于弊。不过,如果他们真的来告了,我已经准备好了一些预案。”说着,便从自己的公文包里拿出厚厚一叠的文件传递给我。
当我拿到这些文件的时候,虽然是随便翻了几眼,但是仍然能感觉到那文件上的专业性,于是问道:“我记得你,原来你是在招生栏目组的,不过还没请教你是哪个专业毕业的?”
“嘿嘿,不才,在下是法律系毕业的。”
“我的天呐,”我合上这些文件的一瞬间,不由感慨道,“咱们台还真是卧虎藏龙啊……”
“老大,你看这样做行不行?合不合规矩?敢不敢?”枣姑娘一连串问道。
我想了想,又简单琢磨了下,竟不由得笑了出来,说:“病入膏肓,需下猛药。”
随后,我又想到了什么,问道:“关于广告词的事情你们想了没有?”
枣姑娘打了一个响指,说:“这个我们早就想好了,虽说他们原有的广告词挺俗套的,但是也挺不错的,毕竟一个保温瓶的受众范围还是局限于普通老百姓多一点。可是那句话里需要改动一个词。”说着,枣姑娘便在本子上把那句话给原原本本写了出来:“你看,他们的原话是‘用了肆凌肆,赛过好妻子’,我们需要把当中的‘赛过’给改成‘有个’,或者是‘娶个’、‘找个’。”
听了这些,我不由得说道:“这怎么听起来像是计生用品的广告……我的意思是说,为什么要改?”
“当然要改了!你想啊,如果不改的话,就说明一个妻子连一个保温瓶都比不上,这样的情况下,岂不是会得罪一大堆想要买保温瓶的客户?而且,据我所知,买暖水壶的大多都是女性。”
“噢,这样啊……那行,就改成‘用了肆凌肆,有个好妻子’,最后再加上一句‘像家人般关注你的健康’。”我说。
就这样,这个响亮的广告语就开始伴随着《星期盼》的首播嘉宾选秀新闻传播了出去。我确实有些低估了自己的实力,更确切地说来,我是低估了平城电视台的实力,原以为这则消息发出去之后,就会像是以往那样石沉大海(因为平城电视台的任何时间段的栏目都没有人去看),可呈现出的结果却是另一种景象:起初只是有零零星星的电话打进来,一直到后来不得不增派人手和电话线来接打电话,还有一些离得近民众,他们会亲自跑到电视台来为自己喜欢的明星投票。即便走在大街上的时候,也时常能听到人们在议论这件事,听到他们的议论声,让我莫名其妙有一种自豪感,很多次我都恨不得直接站在那些人面前对他们说:“知道吗?我就是平城电视台的!”
也许这就是小城市的好处,这里的每个人都在对这件事情感到一定程度的热衷。
在那一段时间当中,我还收接到了叶子打来的电话,还有小囡发来的短信。
叶子在电话里问了我几个问题,一个是关于《星期盼》是不是我牵的头?我的回答是肯定的。另一个问题是,为什么要发起这么一档栏目?以及台里是怎么通过这个决议的?
我对叶子说,通过这样的决议,是因为两件事,一个是台里的领导想通了,另一个是终于有人肯把花不完的钱用到正地方了——这二者,后者是最重要的。
叶子又问我,电视台里是否有人帮助我一起组织这个栏目?
我回复说,自然是有的,因为我把很多曾经被迫离职的人都招了回来……我是说,大部分都招了回来。而且大家在一起都重新认识了一下,竟然发现我们彼此之间那么不曾了解过对方,感到些许的遗憾。
最后叶子调皮地问道,是否真的打算邀请一些知名的公众人物来参加首播?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大家投票选出一个大明星,岂不是又要花费很多钱?对于此,我则告诉她说:“这个是自然的,毕竟首播是很重要的,至于续播,那就不需要那么多知名的人物了。至于你说的投票,不瞒你说,我们都已经提前确定好了,这只不过是走个形式,顺便提升提升知名度。”
另一边,是小囡发来的短信,短信上的内容也是和这次投票相关的。她在短信上说,想为自己喜欢的明星投票,并且将来无论是哪个明星当选了,是不是能来合个影,并要一份签名?
小囡的这条短信,让我感到意外的同时,又感到了一丝惊喜,我将其视作为一个示好信号。这世上有很多人与人之间的矛盾,但是这些矛盾不足以使得一些人因此而彻底分离,但是碍于某些因素,会使得产生这些矛盾的人,可能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不再产生任何的联系,这种过程是相当熬人的,所以,就需要其中的一方借着一个不错的由头,将先前的那个矛盾给打消掉。
约了小囡见面之后,发现小囡的胸前还别着那次在高档餐厅吃饭时,所赠送的银色胸针。
小囡在见到我的时候,还是挺高兴的,我也是如此,但是双方似乎都有些拘谨,就像是刚刚认识的男女朋友一般,这可能就是长时间未曾见面的后遗症。
此时是五月,天气尚可,是个坐在室外吃烧烤和啤酒的好时节,最起码不像是盛夏那般,高温加上酒的发酵,会让人格外不舒服。
我们坐在一个小摊子前,尽情地喝着啤酒,啃着烤串,也从刚开始的稍显拘束,到后来的开怀,也不知道是酒的作用,还是我们太久没这么做了。
吃饭的时候,我们从此次的明星选拔,聊到我们电视台,再从电视台聊到我个人问题身上(话语当中,小囡似乎并不知道,或者也没兴趣知道此次明星选拔活动的发起人是谁)。小囡说,但凡是在你们电视台工作的人,其实也就是工作的名字好听点儿而已,实际还很难顾得上自己的温饱。
然后我们又聊了一些关于为什么当初会看上对方的话题。
在这个问题上,我尽可能地去想一些只有她有,而别人不曾有过的优点,这样才好显示出她的唯一性,可是想来想去,都想不出来,或者即便是想出来了,也会在说出口的那一瞬间给咽回去。因为我很早就清楚,在任何一个问题上,任何答案都不会是唯一。再加上,小囡本就是一个很普通的女性,没有过人的才华和出众的相貌,甚至性格还有一些古怪,唯独能让我印象深刻的地方就是,她身型娇小,喜欢阿猫阿狗,即便在恨我入骨的时候,也会恶狠狠地问我一声“肚子饿不饿?!”
所以,当时的我就像是个傻子一样,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这,换来了她的一抹眼泪,以及与我的再次碰杯。
离开烧烤摊子的时候,小囡已经醉得站不稳,但仍然一只胳膊挂着自己的包包,一边带着挑衅般地口吻问道:“怎么?要不我现在再自己打车回家?”
这明显是对上次事情的报复。
晚上,我们在一起一通翻云覆雨之后,小囡趴在我的胸口,原以为她已经睡熟过去,但是过了许久,她才说道:“我不在乎,但是我在乎别人……可是你就怎么能不去在乎别人呢?”
那一夜我都保持着这个姿势没有睡觉,我能清楚地听到,在凌晨天刚刚亮的时候,小囡起身穿衣服离去的声音。在很多年后,我才给自己找到了小囡问我的那个问题的答案——
“也许你就是你,所以我才喜欢你。我喜欢你,与你有关,与爱无关。”
看看时间,距离夏至还有二十多天的时间,这也就意味着我得赶紧去联系那些名单上的嘉宾了。是的,所有的嘉宾,包括首播和续播的,其实我们都已经确定过了,只是还没有通知他们,但是我们并不着急,因为这所有的嘉宾都是处于待业状态。唯独这个叫做“嘟噜”的歌手,让我稍有头疼——她总是认为我支付的出场费用太过于低廉,执意要30万,而我最多只给15万,且多一分都不行。
我们双方就这样相互僵持着,直到有一天,当嘟噜的经纪人再次给我们来了电话,表示最低能接受的是20万,不能再低。我接过电话,对其说道:“我们始终僵持着也不是一个办法,贵方的处境我们也是有所理解的,当然,这并不能成为我们的一个筹码,只是说,贵方的当务之急是先安稳住自身!再者,我们电视台的情况,相信您也是有所了解的。本着双方共同的利益,我们都各退一步——我了解到嘟噜女士正在筹划开设一个培训学校,正好可以借助我们电视台《星期盼》这个栏目打打广告,我是允许她在节目里这样做的!”
最终,我们换来了我们想要的结果。不过有一点我需要说清楚,我们平城电视台不是收费的电视台,也就是说,我们不是有线电视台,播送出的任何栏目都是免费的,并不需要观众花费专门的视听费,这也就意味着出了这个城之后,你就再也收不到我们的信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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