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采访结束的比较早,当天晚上,我在去找小囡、也就是我当时的女友时,顺手给叶子打了一个电话,想问问她今天白天的事情,看看她是否知道一些相关的消息。
那个时候的通话费用还是比较昂贵的,虽然有着各种各样的套餐,但是依然挡不住电话费的飙升,如果稍微不注意,很轻松就会欠费停机。所以,每次我给别人打电话的时候,总是捡着最为紧要的说,而且会时不时看着表,免得超过整分钟,否则的话又要额外计费了。但是如果碰到那种特别能聊得来的,或者话特别多的,也就不会去管电话费的问题了。
叶子的电话接通之后,可以感觉到她那边听上去很忙,按照道理而言,这个时候也应该是下班的时间了,即便度广电视台没有我们平城电视台宽松,但在一些规则当中,也是相同的。
“怎么个意思?你那边还没有下班?”我问。
叶子回复说,那是因为今天白天发生了这件大事,但是前去负责此次采访的名伶并没有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给搞清楚,虽然有现场的录制画面,可没有实际的内容,这篇报导也就没有太大的意义,顶多算得上是一起突发事件,而且搞不好还会出现很多负面影响(被一些别有用心者进行歪解)。现在他们正在全体加班加点去想尽一切办法搞清楚这件事情的起因。
听到这里,我似乎莫名其妙产生了一份优越感,这样的优越感就好像是你已经提前知道了考试的内容,而别人为了取得较好的成绩,还在拼命熬夜苦读。
我接着问道:“这个我觉得并不难办,你们不是有一些关系较好的内部人士吗?毕竟你们度广电视台社交圈那么广,去往负责这个案子的人那里打听打听嘛,反正电视台和相关部门也是经常会有合作的。”
叶子电话那头则苦笑着说道,说这个办法根本行不通,因为这是很明摆着较大的事情,怎么可能说去沟通就能沟通的?
“我看,你们这么着急地想弄清楚,是想通过这个再裂变出更多的新闻消息吧?”因为在很多时候,如果是发生了一个较大的新闻,往往这个新闻里会包含着更多的旁支新闻,这就会形成一个完整的、一系列的播报内容,读者也愿意埋单,而作为一个新闻工作者呢,也轻松不少,不会为每天去挖掘新闻而头疼,只需要在这一段时间内,围绕这一个重大新闻开展工作即可。
叶子对我的话感到了一些不满意,这会儿的她根本没有心思插科打诨,而且她告诉我,这会儿是晚饭时间,上头的要求是在今天晚上10点之前,找到相关的信息,因为明天的报纸也要跟着见报(度广电视台是有自家报社的)。
我又问:“我特别好奇一点,你们都是刚刚工作没几年的,而且能在你们那儿工作的,都是当年上学时期的好学生,又不去混社会,我就特别想知道,你们能用什么方法来搞清楚这件事呢?”
提到这儿,叶子也表示很无奈,他也不知道到底该用什么样的方法去调查,周围的同事有的是干脆在网上发文提问,有的则是给自己家的亲朋好友挨个打电话询问,而叶子则是在网上傻乎乎地输入“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会选择集体走极端”。当然,得到的答案也是五花八门。叶子说她也想过随便杜撰几个最有可能的内容递交上去,但是想象又不行,因为这件事情早晚会水落石出的。
我则打趣说道:“我就想不明白了,你说你们着急个什么啊?咱们这地方就两家媒体,一个是你们度广,另一个是我们平城。我们平城又干不了你们的活儿,你们那么心急火燎的要干吗?”
叶子表示,即便是这样也不行,现在已经在网上传开了,而且要不了多久就会出现外地的媒体前来报导此事,如果到时候还找不到事情的合理起因,那真的是一件很失职的事情。叶子明知道这是一个很好的表现机会,但是自己无能为力,看上去只能等着上级的责骂。
“好吧,”我站在十字路口,从皱巴巴的烟盒里咬出一支烟,说,“你说你,你是一心想要当主持人,华丽丽地站在镜头前,最后呢?还是干着文职……也罢,我可能知道一点儿内幕,但具体是不是真的,那得靠你自己去分析判断。”
电话那头的叶子似乎并没有因为我这句话提起太大的兴趣,简单地应了一声,我继续说道:“我不知道你对‘投资、交易’这个东西了解多少,我想可能是和这个有关。上年,应该是上年的年初到年中,算是最高潮的部分,几乎所有人都参与了……”说道这儿,叶子似乎提起了一点兴趣,并打断了我,我对他的问题也都一一按照我所知的回答,到后来叶子也变得越来越兴奋,问了更多的问题,还能清楚地听到她开始用纸和笔在记录着。
最后我对叶子说道:“事情到底是不是这样,我真的不知道,我只是觉得很符合这些细节,我给你的建议是,去找一下本地的相关俱乐部,或者在网上找一些关于本地与之相关的论坛,应该能找到一些眉目。”
在挂了电话之后,竟然觉得一丝好笑,因为本想着去打听一下事情的,但是没成想自己却成了消息源。
到了小囡工作的地方,正好看见小囡和自己的同事们一并出门,喊住她之后,她似乎对我的到来也感到了一些意外和惊喜。在和她的同事们简单打过招呼之后才得知,今天他们老板要请他们去吃饭和唱歌,他们管这样的事情叫做“团建”,似乎通过这些就能有效防止人员外流,以及提高公司的整体业绩。
我知趣地说道:“那,我先回去吧?”
小囡看看其他的同事,略微想了想,对我说:“要不然,我也就不去了吧。”
“别呀,走啊,”她身旁的一个男同事插话道,“今天让带家属啊,你看看马路对面,还有那一对,不都是他们的家属吗?”
即便是如此,我也仍然是不想去的,可能我是有社交障碍,比起这样人数众多的聚会,我更愿意自己一个人呆着。
小囡抱着我的一条胳膊笑着望着我,我想了想(其实我什么都没想),就和他们一起去了。
每四个人坐一辆车,据说下车之后向司机索要发票,回头就可以去会计那里报销,对于这一点,我不得不佩服这些公司,因为在很多时候,我连这个小小的要求都不能被满足,到现如今我还有好多各种各样需要报销的发票,但总是听到那句:“再等等。”
一路上,小囡和她的一个女同事叽叽喳喳聊个不停,那个女同事也带着自己的伴侣,而这个伴侣似乎总是能找到插话的地方,能跟他们打得火热,给人的感觉不像是第一次见面聊天,这也是我为什么选择坐在副驾驶的原因。
最终,和我设想的一样。
首先是到了吃饭的地方,由于公司的人比较多,被安排成了两个包间,每个包间能坐20人左右,而且桌子上还摆了四瓶白酒,两瓶红酒,还有两瓶饮料。入座的时候,我下意识坐在了离门口最近的位置,而且还是第一个坐下的。小囡看了我一眼,虽然只是一个眼神,但是我能解读出那一瞬间的含义。我示意她可以坐在她站着的那个地方,不用离我很近。她站着的地方是离主座较近的一个位置。她的同事们这个时候还在相互之间客气礼让,意思是让对方先坐,并且是坐在较为主要的位置上,经过他们一阵欢快而短暂的讨论、推脱之后,主座的位置确定下来了,然后是主座旁边的副座,以此类推,小囡就坐在距离主座两三个位置的座位上,这也是我刚才示意她坐下的地方。
我并不反对这样的礼节,我也不会把这样的礼节说成是“虚伪”、“假惺惺”、“逢场作戏”的表现。
最后还没有坐下的都是家属,虽然有些职员选择了和自己的家属坐在一起,但是更多的还是相互之间的家属挨着家属入座。
当所有人落座完毕,服务员开始先上凉菜,一个聪明伶俐的男职员让大家都把杯子放在能旋转的圆玻璃桌上,然后一个个给杯子里面倒上酒,一边倒还一边说着,这一杯是给谁,那一杯是给谁,谁比较能喝,一定要倒得满满的之类。待到他把所有自己同事的酒都倒上,而且一一递过去之后,接下来才开始给我们这些家属倒酒,而且每递过去一杯,总是会不忘记笑脸相迎地问上一句:“您怎么称呼?我原先见过你啊!”
大家酒也有了,菜也上了,坐在主座的那位就端起酒杯在桌子上磕了磕,然后起身示意大家都喝起来。
我不记得他们都说了什么,只是记得周围的人,在推杯换盏的时候都有说有笑,还时不时拍拍对方的肩膀,而身为家属的这一圈人似乎每每喝完这一小杯酒之后,都是能挤出一丝笑意,附和着自己的伴侣与其他人进行短暂的攀谈。
我始终都很佩服那种社交能力特别强的人,他们不管是否与对方相识,都能很快速地融入,而且还丝毫不会让对方感觉到一丝丝的尴尬和生分。我知道这也是天赋的一种。
酒桌上有一个规矩,每上来一道菜就要端一次酒,我数了数,已经端了八次有余。期间,我并没有和任何人产生任何形式的互动,只是在不断地夹菜、吃菜,等需要共同举杯喝酒的时候,就一饮而尽。
整个饭局我最关心的事情有三种:第一种是,下一道菜将会是什么?可能这是整个晚餐期间,最值得我期待的事情了;第二种是,我喜欢吃的那道菜究竟什么时候才会转到我的面前?为什么明明刚才就要转到我面前了,却又被反方向转走?我讨厌眼睁睁看着自己喜欢吃的菜被别人一边谈笑着,一边满不在乎地吃掉,也许对于我来说,只有我才能品出那些最爱菜品的真正味道;第三种是,我始终没有看向小囡的那个方向。
电话突然传出了一阵蛐蛐的叫声,那是我收到短信特有的声音。翻开一看,是小囡发给我的,其实我已经能猜到这里面的内容是什么了。
看完短信内容,又看了看小囡,内心简单挣扎了一下之后,蹩脚地拿起酒杯,看着坐在主座正和旁边人聊得火热的那位。想走过去,但是又走不动,就像是自己的身体被束缚在了这一片方寸之中,我就这么不知所措地拿着酒杯站了半天,眼睛发呆似的看着一旁,当我重新回过神来看向主座的时候,发现坐在主座的那位正在一脸堆笑地看着我,他也拿着酒杯,而且在桌子上轻轻碰了碰,示意我可以和他共饮此杯。
待我一饮而尽之后,把杯子倒过来让他看看,然后回敬了一个微笑坐下。
内心一下子轻松不少,这对于我来说,确实是完成了一个比较艰巨的任务。
当我去看小囡的时候,发现小囡正在低着头用筷子划拉着盘子里的菜。看到她的这个动作,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坐在我左右两侧的,也是家属,他们和我一样,只是在默默地吃饭,头也不抬地吃饭。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我自己了同盟军,但是想想这也没什么用。
摸出那包皱巴巴的香烟,自顾自点燃抽上,偶然间一个回头,看见原本还在低头吃个不停的某家属,正在看着我,他好像要对我说什么,但是什么也没说。
于是,我把香烟递过去,让他也抽一支。
他紧张地先是看向一个方向,然后把一只手放在我递过去的香烟上,可他并没有从那里面抽出香烟,眼睛开始较为紧张地盯着那个方向。
过了一会儿,他利索地抽出一支香烟,并快速地蹲了下来,还向我招招手,示意我把打火机也给他用。
这个肥胖的男人,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理着茶壶盖一样的发型,脖子后面还堆起了褶皱。他就这么蹲在桌子下面,拼了命的一口接着一口抽着,并且抽完之后又赶紧点上一支,继续抽了起来。我当时差点认为这个男的是不是毒瘾犯了?
我也没想到,就是这么一个男人,后来成了我最为重要的伙伴。
当第二支烟也抽完之后,他先是小心地从桌子底下探出半个脑袋,发现对面没有异常,就心安理得地重回自己的位置上,还不忘冲着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我们就这样算是认识了,在我们相互之间介绍了自己是某某的家属之后,还简单地聊了聊自己的兴趣爱好,只是他的爱好有些偏大,他喜欢各种各样的火车,还特意为此花了不少钱去买模型,并希望自己能有一天按照自己的图纸去造一辆真真正正的火车。
正当我们要问对方职业的时候,突然有人在我们身后说了一句:“您就是那个电视台的大记者吧?久仰久仰!”
回头一看,正是今晚宴席刚开始时,挨个给大家倒酒的那位男职员,此时的他正一手拿着一瓶酒,另一手拿着一个酒杯,看样子是在打圈(挨个给饭桌上所有的人敬酒)。
打圈算是一种学问,是典型的酒桌文化,往往负责打圈的人有两种,要么是特别能喝的,要么是嘴巴比较能说的,当然,在更多的时候,这两者都是要兼备的。负责打圈的人说出来的话,大可不必当真,虽然听上去是对被敬酒的人充满了敬佩之意,但是如果换做下一个被敬酒的人,他们往往也会说出同样的话。而且,打圈的人会事先通过自己的方法,去迅速了解在座所有人的职业和喜好,如果在碰到领导或者其他关键性人物的时候,这样做是会产生极其良好地印象的。
最值得一说的是,打圈的人为了表示对于对方职业的尊敬以及突出自己绝不是随口一说,会经常表示出希望能通过对方的职业特性,帮助自己一个小小的忙,再或者是以对方的职业,进行形式主义一样的咨询。
就在我之前,他所敬酒的那位,是一个职工的家属,她是负责做室内设计的,这个打圈的人就对其问道,说他家里目前有一个地方需要设计,但是现在不知道采用什么样的设计风格,并且说着还掏出自己的手机,让她看看自己的房子内部照片,于是二人就此简单地攀谈了一番。
现在轮到我了,我则也同样地客气说道:“哪里哪里,还什么大记者啊,我就是随便写写稿子,然后也就没什么事儿了。”说完便喝了一杯。
“那你这更了不得了!我这得向你学习啊,”他举着的那杯酒迟迟没有喝下,接着说,“我最佩服你们这些写东西的,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文治武安!你们可就是安天下的啊!对了,我家孩子的作文总是爱丢分,老师总说他写得跟流水账似的,你看,这是他们老师上学期给考试结束之后,给我发的短信(同样拿出手机让我看老师对他家孩子的评语)这您回头可得多帮衬帮衬,改明儿就让他认你做个老师啊?一定一定!”
待我入座之后,他又开始去敬我身边刚才那个肥胖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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