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丘没有来吗?”他朝身边的侍从问道。
“称病未来。”侍从恭敬回道。
定公叹了口气,抬眼正见西方沉落一盤昏黄,不由怔怔出神。
“吉日兮辰良,穆将愉兮上皇。”大巫祝季桓子一声歌祷,声振林樾。
“国君,到时候了。”侍从牵过帝牛,低声对定公道。
帝牛即供奉给天帝的牺牲,郊天之时,需由天子牵上高台,亲手宰杀,并随同玉璧等其他祭品放在柴垛上点燃,以供天帝享祭,此即所谓燔燎。
听得侍从报知,定公回过神来,整理了衣冠,从侍从手中接过帝牛,牵着它缓缓上了高丘。
“抚长剑兮玉珥,璆锵鸣兮琳琅。”季桓子递过了帝剑,定公接过帝剑,定睛看那帝牛,竟看这畜生眼中泛起了晶莹的泪光。
定公晃了晃脑袋,阖了双眼,发力一剑斩落。
血腥之气在暮色中升起。
侍从将身首两半的帝牛拖到了柴垛近前,上面已经铺满了各色祭牲玉器。
定公再不犹豫,大步上前点燃了柴垛。
焰火高高腾起,牺牲玉器消失在烟雾迷蒙之中,血腥味道为烟火之气席卷一空。
“五音纷兮繁会,君欣欣兮乐康。”钟乐齐鸣,众巫歌和。
歌乐声中,定公呼来侍从:“设宴宫中,陈列美酒,命众美人集合。回宫。”
燔燎礼毕,定公离了南郊,回宫与美人美酒作伴。
自始至终未看季桓子一眼。
季桓子看着定公背影,一声冷笑,转身上了高台更高处。
郊天九歌,大巫祝贯穿始终,每一阙歌中季桓子都须扮演上天神明,是以他还不能离去。
他也并不想离去。
“成礼兮会鼓,传芭兮代舞,姱女倡兮容与,春兰兮秋菊,长无绝兮终古!”
……
夜幕降临。
“钟由,可有消息?”说话的男子身形魁伟,高颧圩顶,此刻正襟危坐,喜怒不显,只是眉眼间隐隐现出几分忧急。其人正是深得定公器重,获任司庐,此次却称病未参与郊天的孔丘。
真人当面,若是出了庐国,这九周天下莫不得称他一声“夫子”,道一句“先生”。
“没有。”应话的男子约莫三十出头,正倚着屋门看着远处。“夫子,应该是不会来了,我听说国君早早就离了南郊,回宫内找他的那些美人寻欢作乐去了。分发祭肉这种事怕是无暇理会的了。”他言语中虽尽显不屑,神色却与夫子并无二致,一般的忧急。
郊天之后,依礼天子会将祭肉分给臣子,以示恩隆,而孔丘在家中等候多时,始终没有见到分肉士官的身影。
“罢了,罢了。收拾一下行李吧,今晚便走。”
听了孔丘吩咐,钟由冲庐国宫殿方向啐了一口,依言前去准备行李。
孔丘站起了身,在屋内来回踱了几步,终究还是没能忍住,迈到了屋外。
在屋外站了一会儿,只见得远处灯火通照,游人如织,却始终没有他想见的那道身影。
乐声响起,却是来自不远处的孟桓子宅邸。
孔丘自小精熟礼乐,自然片刻就分辨出了乐队形制,不由一声长叹:“八佾舞于庭,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
回屋,再无流连。
祀无肉,夫子以远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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