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时分，洛乾天带八千黑戟军行至黄梅城下，于牌坊前驻军。召城中百姓询问此地的守备士卒往何处逃窜，百姓岂会多管闲事直推说不知，其实那上万兵马就距此不过五里远。

洛乾天只好一边让军中伙夫埋锅造饭，一边派遣兵士四处探查，且差人渡江于那九江府乞活军联系，使两府兵马会和。

连续两日行军，全军上下均是疲惫不堪，许多将士不等饭好，便要睡去。洛乾天亦是困倦，寻得一处民房和衣睡下，并特意嘱咐亲卫莫要使人打扰。

可他刚睡下不久，赵濠提戟而来恼怒异常，非要立即请兵出战，问明缘由后，洛乾天亦被气的毫无睡意，大骂秋忆鸿手下的新军。

此时他尚且不知秋冥朝的太子就在黄梅，两人相距不过五里。

两日行军没顾上吃一顿饱饭，洛乾天本想趁今早安营，使全军上下吃饱喝足以图恢复精力，但没成想军中刚要开饭之时，空中哗哗落下令人作呕的粪便。这些污秽物包裹在油纸中，随箭矢射进营中，或落入锅碗，或掉在衣甲，或“啪”的一声在地上摔得四溅。

如此辱人行径，恶心至极。整个大营的士卒纷纷吼骂，不等军令便奔出营外寻敌。赵濠见众愤难平，自己也是杀意填胸，便找洛乾天请战。

曹无嬴带领五百名新军就在营中不远处，高声引战，黑戟军士卒一拥而出，誓要把眼前的腌臜兵杀个一干两净。

短兵不相接，见黑戟军出营杀奔而来，曹无嬴带兵转身就跑，身为主将的赵濠亲率主力押后，让少数兵力紧撵不放，今日不管追到何处何时，他都要亲手砍下几颗黄梅士卒的人头泄愤。

“昨夜这些劲驽手发挥的如何？”秋忆鸿站立在山坡上，一边眺望不远处的黄梅县城，一边询问汤开戎。

“昨夜盲射，没什么准头。”汤开戎答道。

“重弩的穿透力够用吗？”

“三百步之内，绝对够用。”

秋忆鸿微微点头，脚下这片山丘坡度平缓呈包圆状，刚好围抱着官道，再向北则是连片的水田，是个死人的好地方。

在他身后的两千弓弩手结阵，直白白的埋伏，就看前朝重甲敢不敢上前。曹无嬴带五百人去诱敌，所用的法子委实恶心人，昨夜他便让秋忆鸿备下油纸细绳，直到今早才让众人知晓用途。

照他的话说，无屎不苍蝇，对远道而来的客人最起码也要准备一口热乎的。秋忆鸿听到此计后，都不敢去想那副场景，漫天屎尿飞舞，简直恶心的壮观。

“殿下，曹兄弟回来了。”

秋忆鸿定睛看去，曹无嬴跑在最前排，身后跟着穷追不舍的黑戟军，如一线黑潮气势汹汹。

“曹将军带五百人诱敌，当为赴死之士。”汤开戎看到黑戟军的气势后，动容道。

“现在可是送屎精锐。”秋忆鸿大笑道，身边众人听后跟着笑起来。

“还不放箭！”曹无嬴带人赶到坡下，已经与部分靠前的黑戟军交战。

“抬高驽身，别射到自己人。”秋忆鸿交代道。

汤开戎传令身后的劲驽营，连射三轮箭矢，压制跟在曹无嬴身后的大批追兵，秋忆鸿则带少数士卒冲下山坡，帮助曹无嬴解决撵到跟前的黑戟军。

与曹无嬴混战的黑戟军不过区区数百人，见到山坡上的重弩埋伏后，纷纷散开与流民新军混战，使敌军的重弩投鼠忌器有所顾虑。

而秋忆鸿则想，当着那不远处的黑戟大军的面，把这小股黑戟军斩杀殆尽，此举更能折辱激怒他们。反过来若是这小孤敌人全身退回，也一定会折损自己一方的士气。

双方混战的兵力大致相同，可黑戟士手中持“卜”形戟，让秋忆鸿这边的士卒难以近身，这兵器钩、啄、刺、割无所不能。

眼看自己这边要吃亏，曹无嬴闪身到秋忆鸿身边商量办法，秋忆鸿见他身后背负轻驽，便有了计较。两人使混战的士卒向他们靠拢，而后让他们用弩扰敌，并尽量拉开双方的距离。曹无嬴所带的五百劲驽手本是去诱敌，每人所带的箭只不多，只好两三人配合，把箭只交给准头好开驽快的同伴，其他人则在一旁持刀扰乱敌军耳目，给持驽手创造机会射杀。

双方混战哪方若想取胜，就一定要走主心骨组织己方士卒，做到混而不乱进退有度。此时秋忆鸿与曹无嬴两人便是这五百流民新军的主心骨，众人纷纷向他们靠拢，并与身边的同伴相互配合，持刀者灵活诱敌，持驽者择机射杀。

很快敌军中便有人出现伤眼，伤面或者被一箭穿喉的情况，而秋忆鸿这边的人也不再近身搏斗，有的干脆拾起地上土块碎石向跟前的黑戟士砸去，给持驽的同伴创造机会。

见流民新军改变战法，黑戟军只好相互靠拢结阵，此种做法在秋忆鸿看来就是在送命，他们没有护盾遮挡弩箭，结成阵列反而更方便己方士卒进行射杀。

不远处的空旷之地，已经是黑压压一片，黑戟军主力赶到后，立马派出一队人持盾救援。可护盾能够遮挡山坡上重弩，却挡不住床弩的千钧之力，数十杆特制长枪呼啸破空，直接把那数十名盾牌手钉死在地。

被困的小股黑戟军，见己方人马救援不得后，作出鱼死网破之举。数百人列阵冲锋，不顾秋忆鸿这边士卒射出箭矢，径直上前冲杀。

如此一来反倒让秋忆鸿担心起来，他刚才的策略不过是稳住战局，以求慢慢射杀敌军，现在这伙敌军用鱼死网破的战法变被动为主动。只待杀净曹无嬴的五百士卒，这些黑戟士便直冲山坡上的驽阵，准备赴死。双方相距不远，这股黑戟军一个猛冲便能杀到眼前，在这短短瞬息之间弩箭又能射出几支，更枉论对方已经不避箭矢但求速死。到那时，山下的黑戟军主力会随这股赴死之士一同发起冲杀。

秋忆鸿令士卒射光身上剩余的箭只，而后全部提刀应战，他不敢带人边退边战，因为这种情况下一退即溃。退就是逃，这不足千人的混战就代表着流民新军与黑戟军两方士卒的战意和士气，这片山坡就决定着今天战局的走向。

目光越过山下的黑戟军，定在老刘与四千新军隐匿的地方，秋忆鸿心中道：刘大爷你可得忍住，小爷今日需的死战一番，省得新军有人碎嘴，说我秋家男儿做得了皇帝却提不动刀。

“三刀阵学过吗？”秋忆鸿轻声问道，他身边的士卒连忙点头。

“那便好，此阵倒能少死人。”

“诸位随我杀敌。”

言罢，秋忆鸿提刀带头径直冲向那数百杆大戟组成的戟林，闪过刺来的戟尖借坡度带来的冲劲跃起，挥刀劈下。一刀斩开那人厚甲，刀尖带血而出，不做停留也难以停留，秋忆鸿继续往戟林中劈杀。老刘的骑战刀法轻灵快变，梅鞭军的步战十六式沉稳有力，秋忆鸿各取所长随心而用。

“随太子杀敌！”曹无嬴大声吼道，领四五百人摆三刀阵冲杀而上，三人一组，一人在前两人于左右在后，呈“箭尖”状，阵阵相连，却又各位一体。三刀阵，一人先死或引敌注意，两人后至杀敌，这是正面对上持长兵之敌时不得已而为之的办法，相比于一拥而上的混战送死，这算是有章法的死法。

好在双方兵力大致相同，黑戟军只有兵甲优势，使得此战法尚可一用。

最前排的士卒，对上黑戟军后，打头阵的第一人大多被长戟穿透身躯，其身后的士卒随即擎刀而上，不等长戟抽离便要了那人性命。接着便是再一轮的厮杀，刚开始就是这般互换性命，两方厮杀没无一人出声嘶吼，刀戟相交，只留兵士倒地声。

随着双方持续绞杀，秋忆鸿这边的士卒极力维持着三刀阵，保全阵列不溃散，不仅未退一步，反而渐渐逼迫黑戟军后移。越到后边，黑戟军阵列分散的越乱，也预示着此番两军阵前的厮杀胜负将分。

待秋忆鸿砍翻跟前站着的最后一人时，周边已经没有黑戟军士卒，而五百流民新军只剩数十人，且大多身负重伤。

望着不远处列阵齐整的敌军秋忆鸿大笑，随之斩掉一名黑戟军士卒的头颅，一脚踢出，血淋淋的头颅沾染着灰土草屑朝着黑戟军阵营翻滚而去。身边的曹无嬴跟着连踢三脚，亦是放声大笑，那数十名士卒见此情景，亦是如此。

数十人沐血大笑，笑声如利箭般刺入山下敌军心中。

“太子威武，殿下勇猛！”曹无嬴高声喊道。那数十人本来都忘了秋忆鸿是何身份，经曹无嬴这么一喊，跟着齐声呼喊。

秋忆鸿搂着曹无嬴低声赞道：“舔得好，时机把握的挺准，就是用词不太出众。再练练，没事多跟江南的读书人学些骚词浪语。”

“啧啧啧，三年不见脸皮又增三分厚，我曹无嬴甘居下风。”

“懂码。”

秋忆鸿招手，示意山坡上的汤开戎派兵，而后让他们清理出己方尸首抬上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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