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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四 嫁祸于人

但是这整件事中,方大用仍然有想不通、理不清的地方,既然自己献密信向吴王表忠示诚,为何吴王不独不领情,反而更加刁难盘算自己,想方设法地隔离我父子,削夺我兵士,侵占我辖地?

方大用为此思来想去,总觉得根源还在于自己是反正归来的降臣,既然是降臣,自然难以论及忠孝,因而便不见容于江南的朝士,所以用则驱之,不用则防之,若防不胜防,则夺之削之乃至于诛之除之。

方大用只这么一想,后颈处似乎便感觉到了一股寒冽的凉意,就仿佛有一把刀虚悬在半空中,随时随地就会落将下来,诛之除之,然后一了百了。

岂能坐以待毙!岂能坐以待毙!方大用手按着桌子,身子站起来复又坐下去,口里不断地喃喃自语。四月的天气自然还称不上燥热,但方大用却是大汗淋漓,身子如同在蒸笼里蒸过了一般。

方大用断不肯坐以待毙,唐氏兄弟设计此信想嫁祸于人,一计未成,干脆就撕破脸皮,强取明夺自己辖下的人马地盘,天下有这等便宜的好事?方大用恨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他狠狠地咬着牙齿,你能嫁祸于人,我亦能嫁祸于人!咱们倒不妨边走边瞧。

一番咬牙切齿之后,方大用似乎有了主意,不过他还得好生想想,这事要么不做,要做便做得干净利落,决不能拖泥带水,磨磨叽叽。

暖意洋洋的和煦春风,前时才拂过江南的山水,今儿又染绿北国的荒原。

也是在这年的四月,东胡君臣的炯炯目光再次投向了江南。在东胡君臣的眼里,温柔富庶的江南有如一位倾国倾城的佳人,叫人一见便难忘怀。而要东胡成日面对这样一个人见人爱的尤物,终究心痒难耐,所以不论是征召收服,还是强取豪夺,总是要遂其心中之意。

其实当大汗的王帐还安在极北苦寒之地的上京城时,江南飘渺朦胧似乎遥不可及,即使伸长了颈子,望酸了眸子,隔着山岚雾障,迢迢递递就仿佛远在九霄之上。

然而当胡人由极北之地来到燕蓟立马安营,尤其是也里温大汗将王帐迁到燕京以来,东胡上下日益感受到中土之地广物博,以及粮谷百物之丰饶繁盛,这皆是昔日身在上京时所不能想象。而燕蓟不过是中土的边郡,其繁盛丰饶已然若是,那比燕蓟好上十倍百倍的中原和江南,自然更加惹人垂涎三尺,恨不能据为己有,受之享之。

是以江南的局势从此便让燕蓟的胡人为之牵肠挂肚,念念难忘。江南但有什么风吹草动,东胡的君臣必定要聚而论之。江南近在咫尺,睁眼可观,伸手可触,叫人岂能不关情?而东胡的君臣只要论起江南之事,这心中便总是蠢动着一股攫取的欲望。

事实上,早在承运八年,东胡君臣的心就曾因此激动过一回,那是江南的皇帝欲将大位内禅的时候,东胡上下喜悉此讯,立即开朝会议论此事。

其时有人建议汗王,应趁江南变生动乱之机出兵攻伐,江南有佞臣弄权,是谓不忠,子逼父禅,实为不孝,既然不忠不孝,又何以立国立邦?此必为天地所不容!东胡出兵实乃吊民伐罪之举,名正言顺,正是上天所予,我当取之。

然而又有人以为时机未至,江南虽有小乱,却无大变,若是贸然相攻,反而激起江南士民同仇敌恤之心,况且兵马粮草一时皆未整备,若战事一起则未必有十足的把握……

两方都言之在理,弄得汗王也里温也拿不定主意,问之于大丞相宋有道。宋有道以为,眼下局势未明,须得再等上一等,待到江南自乱,东胡出兵当如催枯拉朽,定能有所作为。

大丞相这话说得甚是。南都金陵距东胡燕京天遥地远,从那里零星传来的消息都是些不足为凭的街谈巷议。比如前儿才有消息说,江南的皇帝已经为臣下所弑,金陵城中处处火起,人人自危;今儿便又有消息说,大将军唐觉之正率军剿匪平乱,倡乱者是太宰周如乐,如今已经伏诛——人言人殊,莫衷一是,东胡的君臣就象雾里看花一样难辩真伪,攻取征伐一事因此也就无从谈起。

只是也里温身边的胡人将领对于征讨江南,个个跃跃欲试,对朝会上汉臣之间的争辩更是嗤之以鼻。

江南和东胡两不并立,早晚都会有一仗要打,眼下江南生乱,可谓机不可失,东胡岂能眼睁睁错过。汉臣迂腐,凡事只晓得引经据典,要论起冲锋陷阵,攻城掠地,唯有靠咱们胡人出马征战,这汉臣要是有用,燕蓟也不该是咱们东胡的,汗王怎可听任那些汉臣信口开河,乱我军心。这行军打仗,靠马靠手靠兵刃,靠了咱们胡人的合力齐心,岂可靠得汉臣奴儿的一张嘴。

在他们的一再撺掇之下,也里温也改变了主意,开始着手征讨江南的大计。

然而就在这时候,南都金陵那边已然尘埃落地。上皇宣布内禅,幼主登基即位,大将军唐觉之辅佐摄政,中原的方大用和齐鲁的唐会之也都加强了对东胡的防卫戒备。而东胡欲攻伐江南,中原和齐鲁都是正面当敌的必争之地,两相交锋,彼此纠缠,东胡未必能够全操胜算。大丞相宋有道于是规劝汗王暂时放弃这南征之想。

东胡上下因此有些迟疑不决,如此又是一番耽搁,江南派出的通问使却已抵达燕京城下,通问使一行携带了言辞谦卑的国书和数倍于往年的厚重礼物。

江南未能自乱自溃,这让东胡上下颇为失望,好在南人礼数周到,出手也大方豪阔,东胡君臣既不费心、更不费力便取得莫大的实惠,所以便应江南幼主之请,同意与之重申旧盟,并续订新约,盟书和约既成,东胡这征南之议自然也就束之高阁。

虽说与江南修约续好,让东胡意外地得到了一些实惠和利益,但是东胡终究未能从江南的内乱中获取更多更大的好处,身在燕京的东胡君臣每每言及于此,心里便觉得耿耿于怀,皆以为是平生憾事。

只是承运八年年末的这桩憾事,东胡君臣在光正二年又重新看到了某些希望的苗头。这些微微显露的苗头,都是来往于燕京的汉人使臣给带过来的。光是这年前年后,金陵、长安、洛上和历下都派得人来,所来者皆有求于东胡,这其中尤以方大用派来的使者最是恭谨温顺。

方大用的使者口口声声要为上皇呜冤叫屈,讨还公道。上皇被休囚幽禁,是凡忠臣义士莫不忍悲含愤,洛上方公虽有除奸杀贼之愿,奈何心有此愿而力不能敌。然而卧薪尝胆,图报君恩,却是未尝一日敢于忘怀。

在说出上述一番义胆忠肝的言语之后,方大用的来使宛转地向东胡方面暗示,洛上方公受上皇恩重,且得上皇密嘱要其除奸诛贼的手诏,所以无日里不在筹思谋划,今遣使而来,情愿与东胡互结善邻,若汗王能够允其所请,方公将能协助东胡攻取齐鲁。

大丞相宋有道闻此消息大为惊奇,当下即与汗王密商,觉得不妨从其所请。本来齐鲁与中原互为唇齿,东胡攻伐其中一方,另一方都会倾尽全力从侧翼搔扰侵袭,如此两面受敌,东胡难免顾此失彼,而若是分兵二路,则恐不能聚众围歼,虽兴师动众,又终将劳而无功,东胡南征之议之所以久议不决,于此大有关系。

这一回方大用主动上门,愿为内助,东胡君臣云胡不喜。所以汗王也里温要宋有道亲自出马,与方大用派来的使者详细面谈,双方本就你情我愿,这一谈自然皆大欢喜。并且宋有道还提出,方郡王忠肝义胆,东胡上下大为感佩,为彰表嘉行,汗王拟册方公为豫王,但未知其意如何?方公若能接受册封,今后将更能取信于东胡,亦可永为善邻,各保子弟家邦。

来使对此吱吱唔唔,不敢擅自许下应诺,宋有道亦不相强,只嘱其将话带回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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