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太后说:明白到是比先前明白些,只是时好时坏,太医们也都束手无策……
众人说着闲话的时候,皇帝来了,笑呵呵叫太子、储妃和康妃、福妃等一干人统统免礼。周太后也说,今天是重孙子的百日,这里又没有外人,所以大家都只管叙家人之情,不要整那些繁文缛节的虚礼。
当皇上还没有进得殿中,张福妃就藏在人后头眼巴巴的瞅着,她眼睛尖,一眼看见皇上正牵着庆王昊的手,便悄悄对唐贵妃说:唐娘娘看见了没有,庆王可真是好福气哩!
唐贵妃虽然笑而不语,不过心里却甜滋滋的象涂了蜜。
汪皇后自然也看到了这一幕,庆王昊象个小大人似的站在皇上身边,个头几乎就快够着皇上的肩膀了,这孩子长得可真快,一不留神他就长成大人了。
汪皇后转头再看看太子晟,虽说成了亲有了孩子,应该算是老大不小的人了,可是这行事处世还跟个孩子似的,一点也不知长进。
皇帝来了之后,光明殿里就更见热闹,先是汪皇后凑着趣说,她要替媳妇和孙子们向皇上讨赏。周太后一听便笑着应和:该当、该当,皇帝头一胎就见了两个孙子,可不能太小气,不然我可不依!
皇帝笑道:两位太后尚未给赏,儿臣岂敢居先,这都是上天有灵,祖宗积德。
陈太后笑道:百子千孙,运道兴隆,说来也是盛世喜庆多,皇帝宜早定名份,册立皇孙,既安人心又符天下之望。
皇帝听了这话便不再言语,因为汪皇后和周太后都在他跟前提过这事,要他早早册立太孙,使国家邦本永固。只是皇帝对此颇有些不以为然。两位皇孙都太小,还是襁褓里的婴儿,脾气心性什么的眼下还看不出来,虽然说早早册立可以固国本安人心,不过既然已经有了备位于东宫的皇太子,这册立皇孙的事便没有那么急迫紧要,所以就是隔上五六年再行册立也未尝不可。
皇帝沉吟未语,恰好王守礼来请膳,皇帝便说:叫小宦们把炮仗都准备好,朕要亲手放一个。呵呵,想来朕有好多年没有亲手放过炮仗了!今天朕要放个天地炮,平地一声雷,九洲邪气灭,妖祟齐俯首,四海人欢忭。
皇帝今天考了庆王,自己也是诗兴大发,信口吟了一绝,庆王听说要放炮仗,早抢到别人前头,皇帝叫人给庆王也拿来长香,自己先走到前庭中,点燃了捻子,“哧溜”一声,炮仗“轰”的窜上了半空,跟着又是一声炸响。王守礼笑嘻嘻的说道:皇上,好响头!风调雨顺,吉庆有余!
燕国长公主捂着耳朵跟在众人后面看,这会儿兴高采烈的拍手叫好。庆王这时正将手中的长香去点那捻线,那炮仗“轰”的窜起,不巧给树枝挡了一下,顿时斜斜的冲殿廊下飞来,众人一时间都慌忙走避。
燕国长公主本在人群后面看,众人散开时,她反到站在人前,看见炮仗飞来,“啊啊”的想叫叫不出来,拨脚想跑,却已慢了一步,只听“乒”的一声,炮仗不偏不倚,恰恰在长公主的头上炸响开花,长公主哼都没哼一声,仰面朝天,往后倒去。
众人一时都呆住了,陈太后眼睛发直,浑身打颤,只撕心裂肺的惊叫了一声:“福姬,我的儿啊!”顿时就闭过气去,幸亏她身边有汪皇后和陈康妃,眼疾手快的一把抄住。
燕国公主跌倒在地,十来个内侍宫婢这时已奔了过去,扶的扶,搀的搀,掐人中的掐人中,泼凉水的泼凉水,手忙脚乱的忙乎了一气。
燕国长公主终于长长呼出一口气,闭着的眼睛也慢慢的睁开,但她开口说出的话却让众人吃惊。“咦,我这是在哪儿?刚刚好象做了个梦似的……”
陈太后只是受了惊,有皇后和康妃替她抚胸摩腹,一时醒转过来,却跺跺足,拉着长声叫道: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快传太医!
虽然皇上未有明示,但是太子妃周鸾所生的嫡子将要被册为皇太孙的事在宫里传得沸沸扬扬。这对那些一无所出的妃嫔贵人来说,册立皇孙固然是件大事,但终究是别人的热闹,眼馋归恨馋,却是无己无干,只有那些已有所出的,才会因此生出许多腹诽和埋怨。象唐家的两姑侄——唐贵妃和唐良娣就有许多不满,然而更不满的却是陆太君,她当着她们的面,脸带怒容的说:唐家的女子难道都是小妇命?连生下的孩子也跟前低人一等!
陆太君这话一说,唐良娣的眼圈就红了,她真是有点不甘心啊,事事都抢在人前,结果事事都不能遂愿,她自己到也情愿认命,可怜的却是她的胜儿。
唐贵妃有些怯怯的插了句话:皇上这不是还没有拿定主意么?立长、立嫡、立贤,皇上总要有所考量。
陆太君对自己这个糊涂女儿实在是信心全无,她哼了一声,冷笑道:这不明摆的吗?周太后会向着谁?皇后又会向着谁?再说周家现在可风光呢,京里也都在传,周家的闺女生下贵子,这房前屋后的都冒出紫烟!娘娘你呆在宫里就象个瞎子聋子!你兄长也是,诸事不管不问,只顾着携妓游猎。唉,养儿养女,全然没有一个知心贴意的!
唐良娣忙说:大伯父被投闲置散,想来心情郁闷,故而放浪形骸,不理诸事,老太君万不可为此生气。
陆太君叹道:咱家虽然出生入死,却也比不得这些裙带外戚,想想同样是郡王,咱们家就比不上别人气派。皇命敕造忠义王府不谈,那个什么南乡郡主招女婿,居然也是钦赐敕造的府第,工部派去的匠人忙了三个月都没有忙妥当。那个许成龙不过是尚郡主,这眼睛却也长在额角上,全忘了自家的出身,你大伯请他来赴宴,他也推三阻四的不肯来……他不来咱们家也罢了,到是三天两头的往周太宰的府上跑……
唐贵妃说:这话说说就算了,老是颠来倒去,你不烦人家烦!要是给小人们听去,多少会生出是非来,母亲年岁大了,凡事该放宽心。
陆太君生气道:话不说出来,我可要憋死!真的两眼一闭,到也没这么多闲气生!
唐贵妃笑道:母亲消消气吧,要不叫昊儿来念上几句诗……
陆太君说:都是些无用功!太子一句诗不用念照样当他的太子,昊儿诗作得再好,顶多是个王爷……
唐贵妃听得一惊,赶紧朝她使眼色,陆太君这会也醒过神来,太子的良娣就在跟前,不想就说漏了嘴。
唐良娣听陆太君所言不当,亦不好多说什么,当下便转了话题说起燕国长公主的事。
“长公主好些了么?那天皇上放了个炮仗,庆王跟着也放了个炮仗,庆王放的炮仗就象是长了眼睛,偏偏落在长公主头上,呵呵,世上当真没有这般凑巧的事了!”
唐贵妃一听这话便乐了:可不,当时可把我吓得要命!说来要不是庆王那炮仗放得好,长公主只怕现在还是那半痴不傻的呆样呢!
陆太君也笑道:这无巧不巧的事,独她就碰上了,这才叫因祸得福,呆人福命……长公主这几日想起过去的事情没有?
唐贵妃说:前儿去看她时,她不用旁人提醒一眼就认出我来,只是不能多说话,讲不上两句就累得慌。
唐良娣微笑道:她认得你,却认不得我,洛都的事情她都记得,南都的事情却又不记得……只是陈太后欢喜得什么是的,口口声声的都是长生大帝君护佑,我儿才福大命大……
陆太君说:唉,吃水不忘挖井人,她怎么就不知感谢我们家的庆王呢?
三人又说了半天,唐良娣起身告辞,唐贵妃直待唐媛走后,才埋怨道:早叫你省几句不说,这宫里不比别的地方,说什么不说什么都要有分寸。
陆太君说:说也说了,又能如何?良娣跟你一样也是个有命无运的人!便听了也无妨。
炮仗在燕国长公主头顶炸响开花的时候,长公主只觉得耳朵里“嗡”的一声,眼前一黑,伸手不见五指,身子也软得跟棉花似的,倒下去的时候,头磕在地上她也没觉着。她的头脑里混混浊浊的一片空荡,然而电光火石的一阵辉映,就好象有什么东西把头脑劈开了一条缝隙,燕国长公主有些明白,又有些糊涂,这是在哪儿?她莫非是做了一场大梦?她连连呼出几口浊气,隐隐约约的觉得自己象是活了过来。
燕国长公主的惊厥症居然慢慢的好转起来,洛都的旧事一样样的涌上心头,连她当年嫁过的那几个男人,甚至那个替她算过命的老瞎子,她都说得一毫不差,但是她怎么沦落到山匪盗窝,又怎么来到南都的种种经历却一点也想不起来。
保义夫人来看长公主时,她竟仿佛不认得她,保义夫人三番五次的向她提及落凤村的那个大悲庵。长公主怔怔的想了半天,头脑里似乎对大悲庵还有点印迹,可是只要她努力的往深处想,她的头就象针剌般的疼,但她终于还是想起一个法名妙真的老尼姑,只是除了妙真,她一点也不记得了缘。
保义夫人最终只能失望的离开,“她怎么就偏偏不记得我了?”她反反复复的自问,宁安公主劝她说:幸许等过了这阵她就想明白了……
保义夫人听了这话,怔怔的不出声,“她怎么就偏偏不记得我了?”保义夫人越想越觉得委屈,于是眼泪就止不住的掉落,老天、菩萨,她怎么就偏偏不记得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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